(五百七十二)
陈爱月叹口气,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十几年没见过面,我都快忘记他们的长相了。这次回国,第一次看到,我几乎没认出来,我看到我爹娘,就像看到想不清面目的远房亲戚,唉——
但是据说爸爸是享誉全球的木雕大师,对于陈爱月来说,陈艺志虽然让她觉得陌生,但却让她无比敬仰。
听到这里,她老公吉姆安慰地拍拍陈爱月的手背,对她劝慰说道:这是刚刚国国的缘故,等再过些日子,熟悉了,一切就好起来了。
陈艺志在厨房里烧水炮茶的时候,也在反思,为什么见他亲生的女儿,他那么紧张难堪?他明明是她的亲生父亲!
蓝色的火苗舔着开水壶的壶底,陈艺志像截木头似的傻傻地站着,等着水开,一切显得很安静。
陈艺志思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陈爱月的模样,她长得多美啊,简直是他和楼家月的优点的集大成者,而且从小在美国长大,她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这样的女儿,是值得为人父高兴和骄傲的!
分别了十多年,如今她终于回国安家了,他作为父亲,应该加倍的对她好,这样才能补偿十同年来他亏欠她的亲情啊。
陈艺志想到这里,内心一阵自责,想着一会聊天时,一定要主动点,热情点,对女儿女婿好一点。现在想来,老太婆一大早带着两个外孙出去,其实就是刻意给他和女儿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他应该向楼家月学习,女儿回国后,家月见到女儿,立马紧紧地抱住,仿佛这十多年分别的时光不存在似的,她对两个混血的外孙也是疼如掌上明珠,真是含在嘴上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所以洋女婿对这个妈妈也十分的印象好,这些天相处下来,楼家月和女儿女婿现在没有任何隔阂,好得成了一家人。
只有他,他对着女儿一家,就像对着一家子远房亲戚,女儿女婿看到他,也紧张得如同兔子看到大灰狼。
这个时候,水开了,陈艺志立马手忙脚乱地找茶叶,然后泡好三杯茶,端了出去,开水烫到了他的手背,立马肿起一个水泡,陈艺志也毫不在意,他行动迅速地把茶水端到庭院的桌子上,又转身找到几式点心摆上,才重新定了定神走到庭院的桌椅附近,努力笑笑坐下。
陈爱月一眼就看到了父亲被烫红的手背,不由鼻子一酸,心中掠过一阵暖流,她知道,父亲想改变他们之间冰冻般的父女关系。
陈艺志看到女儿注意自己烫伤的手背,立马将手藏在桌子下面,努力笑了一下,对他们招呼道:来,喝茶喝茶,爱月,你爱人叫什么名字?
洋女婿立马说恭敬地微笑回答道:我叫中村一郎。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想,中文真是博大精深,伴侣称为爱人多么美妙浪漫的称呼!
什么?陈艺志睁了睁眼睛,意外得仿佛摔了一跤,原本微笑的脸瞬间凝固,好像来了一阵大笑,把他脸上的笑刮得干干净净。
他睁大眼睛,看向女婿,此时此刻,才发现他确实不是白种人,而是和他一样是黄种人,可是怎么回事?!当年结婚的时候,家明告诉他们,女儿找了一个美国人结婚了,如今怎么有这样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好像日本人的名字。回国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女婿,发现不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当时感觉有些奇怪,但也没仔细想,毕竟一家团圆是最高兴的事情,他心里想,女婿不是白种人,是黄种人也挺好的,这样会和自己家更加亲近,他大概是韩国人,或者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吧。
没想到,今天听到洋女婿的名字,陈艺志控制不住地往一个不好的方向想去,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柳生相田,当年,他可是差点死在柳生相田那个日本大将的手里,他泄愤雕棺材,拿着刀藏在棺材里,柳生相田掀开棺材板时也差一点死在他的刀下。
因为这件事,所以他只要听到四个字的名字,情不自禁地就会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日本人?
洋女婿看到爱月的父亲像科学家研究细菌似的盯着自己,不由心里慌乱,只好涨红着脸紧张地解释道:爸爸,我是美国人,从小在美国长大,但是我祖上,是,是——他涨红着脸,结巴得说不出话来,他紧张害怕地看向陈爱月。
爱月知道父亲痛恨日本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结婚的时候,舅舅舅妈和她商量后,一致决定隐藏这个真相,他们并没有把吉姆的祖先是日本人这个事实告诉父母,但是!如今吉姆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日本名字,因此,只能实话如说了。
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骗了父母十多年,不能骗一辈子吧。
陈爱月鼓起勇气,主动坦白道:爸爸,吉姆是美国人,拿了美国绿卡,但他的祖上是日本人,所以他有个日本名字。
什么?如同轰雷炸响,陈艺志听到这里,受烫般的站了起来,桌子上的茶杯,因为他的动作,抖动起来,茶碗盖发出瑟瑟的响声。
陈艺志一张脸黑如锅底,双手握拳,怒目瞪视着女婿,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吉姆害怕地摇着手,对陈艺志小声地委屈巴巴地解释说道:爸爸,我听说你非常爱国,你痛恨日本鬼子,可是战争,与百姓无关啊!中国有很可爱的老百姓,日本也有很可爱的老百姓,中国的百姓是战争的受害者,日本的百姓也是战争的受害者!爸爸,再说,我从小在美国长大,日本侵华时,我还只是一个吃奶的小娃娃——
陈艺志不听到日本侵华还好,一听到日本侵华的字眼,立马重重地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茶碗因为巨大的震动,掉在了地下,摔得粉碎,发出啪的一声。
陈艺志的手心红肿起来,但他压根不觉得疼痛。
陈爱月和吉姆吓得面色惨白,特别是吉姆,身体都瑟瑟发抖。
陈爱月面色苍白如纸,知道惨了惨了,原本可以缓和的父女关系估计因为吉姆的身份又要变回冰冻。
陈艺志一张脸黑如包公,对陈爱月低吼道:马上给我离婚!离婚!否则,我和你断绝父女关系!然后他愤怒地转过身,一声不响地进了书房,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他唯一的女儿,居然嫁了一个日本男人!
真是发疯!
庭院里面,陈爱月在红着眼泪流泪。
吉姆手足无措,他胆怯地看了妻子一眼,用英语对她问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的爸爸生这么大的气?
陈爱月默默地流泪,用手扶着额头,对吉姆沙声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们的错。当年,我和你结婚时,舅舅舅妈不想引起大的风波,所以没有把你的祖先是日本人的事告诉父母。
吉姆委屈地说道:我的爷爷是日本人,与我没有关系啊,再说就算我不是美国人,是日本人,婚姻自由,我与你结婚时,你早就是成年人,他也不能反对你嫁给我啊,战争与两国的百姓无关啊,仇恨也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陈爱月摇摇头,对吉姆无奈地说道:你不懂,我父亲受了很多日本鬼子的苦,当年在香港的时候,听我娘说,为了不给日本天皇雕《源氏物语》他雕了一幅棺材给自己,所有的手艺都藏在棺材里,日本大将拿着枪逼他雕,他宁愿死,也不配合,后来宁愿把一生本事带进坟墓,也不肯给日本人。
吉姆听到这里,连嘴唇也失去血色,他苦恼地说道:那么,爱月,怎么办啊,难道你真的要和你离婚?
陈爱月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我也不知道,唉——她的一颗心很沉重,沉重如大地。
这个时候楼家月带着两个外孙高高兴兴地回来了。陈爱月看到母亲,立马迎了上去,急急地把吉姆不小心说出真实身份,闯祸的事告诉了母亲。
楼家月脸上的笑没了,她叹息一声,对陈爱月说道:唉,这件事也怪我,当时听你舅妈说,你们两个真心相爱,我也不好反对,再说,你一直在你舅舅舅妈身边长大,你舅舅舅妈说吉姆人品过得去,虽然祖上是日本人,但却是百分之百的美国人,所以我同意了,我知道你父亲知道真相,会拼命反对,所以一直瞒着他,没想到你们回国了,这些天我一直提心吊胆,如今纸包不住火,到底还是东窗事发了!楼家月皱着眉头叹息。
陈爱月急得红了眼睛,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那里团团转,她焦急地问道:妈,怎么办啊?
楼家月看了看吉姆,两个娃娃跟她上街买菜也倦了,她便吩咐道:吉姆,孩子们困了,你哄他们睡觉去吧。
吉姆是个听话的孩子,答应一声,立马带着两个孩子进房了。
楼家月看了看紧闭的书房门,想起大哥曾经说过爱月在美国学的是木雕专业,她心生一计,对陈爱月说道:这事你也不用急,如今你和吉姆结婚多年,早就生米煮成熟饭,娃都生了两个,你爹再反对有什么用。此外,我听你舅舅说你学的是木雕,你把你的作品找一两件来,拿来给你爸爸看看。要想你爸爸不生气,只能哄他开心,木雕是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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