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
一个月后,楼家明便带着一家老小回国了,因为人多行李多,浩浩荡荡的像一支队伍,其中包括楼家明、大太太梁思雅、二太太张珊珊以及张姗姗的女儿,除外之外,就是陈爱月和她的爱人吉姆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
从飞机上下来,楼家月的视线最先落在爱月身上,如同胶水似的,久久挪不开。她的眼睛红红的,身体颤抖着,陈艺志却最先落在家明身上,带着微笑,情绪激动,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陈艺志给楼家明租的大房子,就挨着陈家,因此,楼家明一家人回国后,放下行李,便可常来陈家吃饭闲聊。
生活变得热闹喜庆起来,就像往日重现,此时此刻的生活,如同两家人在上海香港新加坡时的日子。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陈爱月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很生份客气,保持着远远的距离,仿佛他们不是血缘至亲,而只是远房亲戚。虽然楼家月已经准备了女儿女婿一家人的房间,但陈爱月还是坚持住在了楼家明的家里,即她的舅舅舅妈家。
楼家月失落伤心,但她是坚强乐观的女性,每次见到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可爱的外孙,她都把握机会,加倍得对他们好,弥补多年的亏欠,时间久了,楼家月迎得了女儿女婿一家人的心。
但陈艺志呢,却像一根木头,再加上他本来是感情内敛之人,又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了和楼家明的聚会上,所以与女儿女婿一家的关系,仍然如同冰冻。
家明头发也白了,但是脸上没什么皱纹,再加上背脊像线锤似的笔直,眼睛亮亮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二十岁左右。
也就是说他看起来像六十岁出头的样子,事实上,他已经快八十岁了,按理来说,八十岁的老人应该是走路摇晃的风烛残年,但是他步履如飞,气色很好。
这一点,让陈艺志羡慕不己。
陈爱月很美丽很有气质,她的身高长相集中了父母亲的优点,又带着久在资本主义国家的见识和优雅。她的老公是一个美国人,但却并是黄种人,陈艺志初次见面,思量着女婿多半是韩国朝鲜或者是新加坡马来西亚国家的人,女儿生的两个孩子成了混血,深目高鼻的十分漂亮,说中国话时,就像老外说中国话,洋腔洋调地透着可爱。走在杭州的大街小巷,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些天,楼家月没事,就爱带着两个混血外孙在杭州街上逛,显摆显摆。
家明的大太太和二太太都回来了,这些天,她们就在家里忙着收拾整理,二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后来没有再生,她这个女儿和陈爱月情如亲姐妹。
楼家明感慨万千,回到杭州后,他把安家的事交给两位夫人,一天到晚就坐在陈家的院子里和陈艺志聊天,两个人聊过去,聊现在,还要聊未来。
楼家明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回国真好!
陈艺志记得楼家明曾经说过的话,他回国是要创业的,一直好奇他打算怎么创业,他很佩服楼家明,半截身子入了土,却人老心不老,仍然像年轻时那样热情,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因此,等楼家明回国,在自己家院子里和他喝茶聊天时,陈艺志便问起来。
楼家明征了征,笑了笑,对陈艺志说道:我创业,自然是干老本行,做古建。
古建?
陈艺志苦笑一声,情不自禁地想起文革时,那些红卫士拆了许多古建,不管是北京还是杭州城,很多古建受到了破坏,不由一阵针扎般的难过。
他喃喃地说道:你就是再搞古建,也是假的古建,和真正的古建是没法比的。
假古建是西贝货,处处透着俗气,而真正的古建,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沉浸了几百年的,处处带着高雅沉着的气韵。
虽然是一句伤人的话,楼家明却并没有生气,前面十年浩劫,他虽没在国内,却天天看报纸,关注国内的动态,他触目惊心,捏着一把冷汗,也时时刻刻庆幸,自己没有脑子一热早早回国,因为审慎和老祖宗教给他的智慧,他侥幸躲过了一劫,但是那些古建还有其它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楼家明看着陈艺志庭院里的花草树木,现在是夏季,四周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让他心旷神怡,空气清新似水晶,四周透着花的淡香,家明微微一笑,点点头,说道:艺志,你说得没错,真正的古建是需要时间来洗刷的,我就是从现在起,再搞古建,哪怕建得美轮美奂,也是假的!他的语气有些伤感,心事重重地看了看陈艺志,对他轻轻地说道,我们家世代做古建,我又是学建筑的,我不做古建行业做什么呢?言下之意是就算搞假古建,也比不搞强,毕竟这是他的专业。
陈艺志想想也有道理,点点头,没有说话。
四周安静下来,只听到风声鸟声,树叶在阳光的阴影里摇动。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楼家明对陈艺志说道:我要是创业的话,还是做古建,你呢,艺志,你打算做什么?
陈艺志一征,摇摇头,半响没有言语,十年浩劫,让他受尽创伤,如今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冲劲与干劲了。
他羡慕楼家明如同年轻人的闯劲,但他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心力了。
这个时候,楼家月泡了新茶过来,她给两个人沏了一杯,茶香袅袅上升,让人沉醉不己,她又摆上精致的江南点心,对楼家明笑道:哥,艺志曾经说过,中国的大学没有木雕专业,国外的大学也没有木雕专业,他以后要盖一所大学,设立木雕专业,把他的学生培养成才。
楼家明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对陈艺志欣喜说道:艺志,这是一个好办法啊!你办大学是一条很好的路子!我看你年纪那么大了,明明事业有成,却一个徒弟也没带,以后怎么办?难道真打算把一身的本事与手艺带到坟墓里去,不留一个传人?楼家明的脸上写满担心。
陈艺志一愣,内心一片空虚,他难过地想,是啊,他的师父梅福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桃李遍天下了!而他现在七十多了,头发苍白,皱纹满面,眼袋高高拢起,如同坟包,却没有一个徒弟,和师父比起来,他真是惭愧!
作为手艺人,没有一个传人,真是失败!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在中央美术学院当教授那几年,偶尔上课,也就是讲讲他听来的有关木雕界的故事,平时学生还要上其它课,因为他们学的是民间美术这个专业。
所以,在那个大学里当了教授几年,其实也没教出一个弟子来。
陈艺志无奈地一笑,摊了摊手,用沙哑的嗓音解释说道:我有什么办法呢,你看,我的一双儿女都是你带大的,你让我儿子学的化工,现在在北京做的工作,与木雕完全不相干,爱月嘛,是一个女孩儿,她长年不在我身边,现在就算回了国,她看着我,总觉得生份,好像我不是她亲爹,而只是一个远房亲戚!我自己一双儿女都不能继承我的木雕事业,我能有什么法子?
楼家明笑了笑,对他们夫妻俩说道:爱月说了,她和她的丈夫都不打算回美国了,打算留在中国发展。
真的?听到这个好消息,陈家夫妇眼前一亮,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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