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通道大规模开启, 地点就设置在校练场，由许霄打开了那里的大门。
而凌橙暮和秦策正要率领一行人离开信息处，临走时她转身看了一眼, 见许霄单手撑在操作台上, 朝自己捶了捶心口。
“放心，我们会赢的。”
这一句会赢的，贯穿了他们抗争的从始至终，是承诺也是信念。
现在终于到了该兑现的时刻。
她笑了笑，挥手示意全体队员跟上, 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信息官办公室的双封门重新合拢，防护程序启动, 在里面, 许霄一个人的战斗开始了。
……
韩素生平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她以前身为穿越者, 只是听说过时空监察局的存在，如今亲眼所见, 激动之余也难免有些忐忑。
她跟随队伍一路奔跑, 中途忍不住问了常肃一句。
“真的会有玩家愿意来这拼命吗？”
常肃笑了：“你和你的队友们都曾是玩家一员，你们有这样的觉悟, 别人也会有。”
她愣了愣，神情稍显释然：“也对。”
这条路, 只要继续前进，永远不缺少同行者。
但她依然没想到, 所谓同行者，竟远比预料中更多。
偌大空旷的校练场, 门正朝两侧打开。
强光耀目, 仍有玩家接二连三, 从尚未关闭的时空通道走出来。
这群人来自不同赛区，有壮汉有文弱青年有帅气姐姐也有小姑娘；有独自一人也有团队绑定；有穿着夏装的也有穿着棉服的；还有的估计先前受伤了，正左手提刀右手上药，同伴们还得忙着给他止血……
凌橙暮的腕表表盘显示，玩家数量不断上涨，截止到时空通道关闭的最后一秒，数字定格在30756
有三万人愿以身试险，舍命共赴这一战。
无论结局能否得偿所愿，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也值得了。
校练场逐渐人声鼎沸，玩家们从四面八方朝中心围拢，集体仰头望向站在教官台上的凌橙暮。
从凌橙暮的角度，可以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些人明显是认识她的，纷纷挥手高喊，喊声交织在一起听不真切，总之大体的意思，是在各个赛区多多少少受过她的帮助。
“姐姐还记不记得我？这次换我来还你人情！”
那位戴着酒瓶底眼镜的瘦弱大学生，是当初在清除计划赛区开局，她从飞刀游戏中保下的15号小男生。
“我们来啦！这次我们肯定不会拖后腿！”
那几位剪了短发的年轻姑娘，也是在清除计划赛区的后期，原本被一群混账男玩家捆绑虐待，后被她带人救下，还送了两支枪。
“我们也来了！”
是在红枫鬼校赛区，坐在同一教室上过课，百鬼夜行时还被救过命的玩家们。
“还有我们！刚才差点来不及！”
是之前冰原空间的玩家们，大家有过共同骑过雪象雪豹，还飞过迷宫的交情。
“一听姓凌的召人，我们立刻就来了！”
是密林空间的玩家们，前不久刚刚分走了她打劫小卖部的众多零食饮料。
“凌小姐！秦先生！小玖玖！”
声音最脆亮的那个蓝发女孩子是璐璐，她又蹦又跳试图引起注意，身后还站着队长甄岐、男朋友宋大哥，以及其他同进同退的队友。
“誓死拥护监狱长——！！！”
春夏秋冬四人的吼声气吞山河，经他们这么一吼，其余流落各地的、前时空大狱的犯人们，也同时振臂高呼。
他们拾回了昔日缺失的记忆，也勾起了当年未能并肩作战的遗憾。
幸好壮志犹存，他们还来得及将遗憾填满。
靳夏喊了一声监狱长，寻找半晌，又紧接着喊了一声自己的心上人。
“绫子！”
“靳先生！”
观月绫子快乐地跳下教官台，张开双臂扑进了他怀里。
要说人一多，场面确实有些混乱，玩家们有呐喊助威的、有找熟人叙旧的、还有握手问候现场交友的……
常肃举起教官专用的金属扩音器，蓦然一嗓子声如洪钟，余震不绝：“保持安静！”
全场玩家捂耳朵：“……”
他面无表情把扩音器递给了凌橙暮。
凌橙暮斟酌片刻，从容开口。
“承蒙各位抬爱，感激不尽，鉴于形势紧急，闲言少叙，我就简要介绍一下今晚的行动方针。”
“我们共有三万人，需要兵分三路，一队由常教官率领，前往时空大狱，拦截南面增援的黑衣守卫；一队由现任陆监狱长率领，在校练场与东楼之间实施游击战术，无论局内巡逻的黑衣部队从哪个方向出现，当场格杀，绝不能放他们靠近信息处；最后一队由我和秦执行官率领，直取控制中心，摧毁第八层的双重结界。”
“擅长枪械的跟常教官走，灵活敏捷跑得快的跟陆监狱长走，近战能力强的跟我走。”
她说完，示意大家自行分队，转而拿出了许霄刚才交给自己的微型通讯器，按下按钮。
“集合完毕，校练场后方兵器库，密码口令发给我。”
很快，那边传来了许霄的声音。
“收到。”
时空监察局创立百余年，前一百年风平浪静，以统治的姿态管辖各平行空间，从未遭遇过大规模反抗。
直到十年前，一代狩猎计划结束，祸根才算真正埋下。
三年前，四名首席成员联合起义，后被删除记忆、镇压流放，局内权力调整更迭，重塑双重结界，并修复因x程序入侵而造成的bug。
岂料三年后的今天，再度聚齐的首席成员卷土重来，而且这一次，他们并非孤军作战。
三万名穿越者以勇气支撑，毅然受召而来，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为搏一个光明的未来。
不自由，毋宁死。
这是一场旷世之战。
监察局常年被结界覆盖，没有白昼，只有黑夜。
深陷于此，会令人失去对时间的概念。
战局持续太久，防御程序已经全面开启，隐藏在各处的机关，疯狂对众人发动袭击。
许霄没有关闭防御程序的权限，他此刻正坐镇信息处，一面全力解码，一面破解控制中心第八层的结界。
他大脑与双手的配合度，仿佛不是人类，而是高效运转的机器。
南面时空大狱。
其中的一面狱墙，硬是被常肃用三枚火箭弹炸出了缺口，他带领自己这队玩家驻守原地，通过缺口向外阻击黑衣守卫，强行将对方拦截在了防线以外。
有十几名落单的黑衣守卫，试图突破大狱的正门和后门从两翼攻击，被敏锐的观月绫子发现了。
观月绫子毫不犹豫，当即拎枪就冲了出去，靳夏也果断跟在了后面。
情侣俩及时保护了守在正门的那群玩家，顺便缴获了十几支新枪，就地分发。
与此同时，常肃抡胳膊将一颗雷弹投掷了出去，爆炸声起，他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钮，与陆零通话。
“你和小丫头那边还顺利吗？”
半晌，陆零回答：“顺利，常哥。”
“好，一定小心。”
……
其实陆零受伤了，他没说实话，是不希望让常肃在这么紧张的局势里分心。
从校练场到东楼的战线，远比想象中要长，又是机关最密集的地方，他在掩护大家撤进东楼的时候，不慎被流弹射中了肩膀和腹部。
他紧靠墙边，死死捂住腹部伤口，血不断从他指缝渗出，染红了白色卫衣。
他生怕常肃听出自己气息不稳，答完就立刻关闭了通讯器。
“我看回到监察局没了疾速鞋，你也照样跑得很快。”他抬眸，笑着看向面前的伍时玖，“你拿走我的回旋镖，跟大部队去吧，我在这歇会儿，我可能走不动了。”
伍时玖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她的眼底有泪光泛起，却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她也笑了：“那些玩家能抗能打的，都比咱厉害多了，这半天他们也熟悉了基本地形，不需要我去指挥——我就在这陪你。”
陆零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就红了。
“傻不傻，你知道留在这的后果吗？不出两分钟，那些黑衣守卫就能攻进来。”
伍时玖朝外面望去一眼，她的目光很坚决，是那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她说：“当初在阴山系统，你不是问过我，如果重来一次，我愿不愿意陪你一起死吗？”
“……”
陆零愣住。
“好，那我就告诉你，同样的事我不会再错过第二次。不就是陪你死吗？我原先在炮灰女配系统死了多少次，根本不在乎再多死一次。”
“……这和炮灰女配系统是不同的，这一次你要是死了，那就是真正的死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陆零喘息着，拼了命要把她往外推，他嗓音里几乎带了哭腔，“算我求你，玖玖，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别任性了。”
“不好。”伍时玖一脚踹开旁边倒地的黑衣守卫，俯身捡起了对方的枪，她熟练上膛，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这被操控的人生，我早就过够了，要么毁掉它，要么和你一样做出牺牲，都没问题，我都能接受。”
对她来说，这都是足够值得的结局。
哪怕今天就死在这里，至少她能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历史上留下痕迹，能给将来更多勇于反抗的人们，铺平前行的路。
会有那么一天的，纵然她看不见，也终会有人能看见。
“陆零，其实我是可以保护你的。”
谁知话音未落，原本响彻全楼的轰鸣声，蓦然变得微弱，直至完全安静下来。
下一刻，璐璐和宋大哥撞开了走廊大门，风风火火赶到。
“机关被关闭了！”璐璐急忙示意，“快带陆监狱长走！别待会儿机关又复原，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机关被关闭，这意味着许霄成功解码了防御程序的权限。
许大师从不会令人失望。
伍时玖眼神一亮：“走，现在就走！”
在俯身搀起陆零的瞬间，她将手绕到他身后稳稳扶住，是宛如拥抱的温柔力道，以守护的姿态。
曙光渐明。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控制中心。
曾经的凌橙暮，无数次仰望这座大楼冰冷的高墙，内心唯一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要彻底摧毁它。
三年前的她失败了，那时她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没有想着要个圆满的结局，只想尽量死得有价值一些。
但后来她知道了，自己从来也不是孤身一人。
而且如今，她与秦策终于名正言顺站在了一起。
还有生死相交的朋友们，以及那些志同道合的穿越者们。
枪口冒出的蓝色火焰，映亮了她平静冷漠的眉眼，子弹不间断呼啸而去，十发十中，无一落空。
她迅速收枪，反手抽出腰间盲杖，顶端刀刃弹出，闪电般刺穿了身后意欲偷袭的黑衣人。
“阿策。”
她用脚尖勾起对方掉落的狙击步枪，准确踢向不远处的秦策。
秦策扔掉手中空枪，转身稳稳接住，而后直接省略掉瞄准过程，就势扣动扳机，一枪击毙了楼梯口的黑衣人。
“这是第几层了？”
“第七层。”
“好。”他从口袋取出一根不晓得什么时候装在那里的棒棒糖，隔空抛向她，“阿暮，这是我们要走的最后一段路。”
凌橙暮将糖攥在掌心，她唇角微弯，莞尔一笑。
“走完你娶我啊？”
“一言为定。”……
除了靳夏陪着观月绫子，去了常肃那队，剩下的郑春、沈秋和文东，都跟着凌橙暮来到了控制中心。
郑春刚刚救起一位差点被杀死的玩家，冷不防听到身后枪声响起，回头发现是沈秋替他解决了黑衣人。
沈秋微微抬起枪口，眼神冷嘲：“平时那么不可一世，关键时刻也还要靠我来救。”
“……”
结果话刚说完，又是一声枪响，不远处的黑衣人应声倒地。
沈秋回头，见文东也正持枪对准这里。
文东痞气挑眉：“你那么牛逼，不也他妈得靠我帮忙？”
“……”
“靳夏那个重色轻友的，帮他媳妇去了，就剩咱们仨，究竟谁能成为监狱长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全看这次的综合贡献。”
沈秋蹙眉：“你脑子有病。”
“你装个屁！我看属你表现欲最强。”
“要不是因为还有正事没做，我非得在这毙了你。”
“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们俩啊？我跟春儿分分钟把你大卸八块。”
郑春在旁凉飕飕地接口：“虽然并不想打扰你俩battle的雅兴，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监狱长来了。”
“？”
沈秋和文东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被一左一右按在了墙上。
“二位。”凌橙暮微笑着问，“革命尚未成功，是不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总做些小学生的幼稚行为好吗？”
文东：“对不起监狱长，我错了，我们这就一鼓作气冲上第八层！”
沈秋：“哦。”
……
控制中心第八层的第一重结界，要毁掉它，需要分别在七个位置安装特制的真晶雷管，一起引爆才能将其炸开。
当年的凌橙暮，以一人之力安装了七根雷管，导致最终撤离不及时，被波及的气浪炸伤，还要在受伤的状态下，坚持对抗倒戈的黑衣守卫。
现在想想，那时完全是凭着一腔孤勇，只为能换一份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然而这一次，她拥有了无数的坚实后援。
她、秦策、郑春、沈秋、文东，加上赶来帮忙的甄岐，六人鼎力合作，在其他玩家的火力掩护下，冒着枪林弹雨冲向前方。
秦策同时安装完成两根雷管，他果断转身，护着她飞身跃下了台阶。
爆炸声轰然而起，结界光华四溢，犹如破碎倾洒的炫目天火。
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冲啊——我们可以！”
数不尽的玩家脚步声飒沓，气势磅礴迎上了驻守第二道结界的黑衣守卫。
不多时，常肃和伍时玖也率领着各自的队伍，赶来支援。
凌橙暮站在原地，眼神冷静，望向远处的那扇门。
那是曾经传说中，无论如何也难以攻破的最后一扇门。
门后就是关系着总系统命脉的紫色晶核，只要摧毁晶核，就能暂停所有平行空间的运行，获得初始能量钥匙，掌握重组系统的权力。
而这一切计划的关键，在于许霄。
她拿出通讯器，单线连接许霄。
“第一道结界破了。”
“……好。”许霄沉默半晌，又低声补充，“再给我五分钟。”
通话骤然中断。
……
没有谁知道，此刻的许霄究竟在想什么。
屏幕上的进度条，已经进行到了99
只差这最后一步。
就在刚才，他破解了父亲留下的密码口令，拿到了时空监察局的最高权限。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最高权限的程序，连接着他体内的真晶芯片。
一旦开启权限，晶核被毁，他也要为此承担最严重的后果。
这是父亲临终前，为防止他产生异心，给他铐上的枷锁。
——许霄，我们是父子，正因为我太了解你，所以才不能放任你胡作非为。
——放弃吧，你怎么可能赢得过我。
是的，在父亲眼中，他永远只能活在既定的轨迹里，做监察局统治的工具，无法反抗。
但他要做的，恰恰是证明自己。
他不必活在谁的阴影里，也不必被谁的思想禁锢一辈子。
他要站在阳光下，亲手写自己的结局。
“你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许霄叹息一声，阖目冷笑，“你真应该亲眼看着，看我是怎么颠覆所有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不会输。”
他抬手，毫不迟疑按下了总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