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半时分她被惊雷吵醒。
她有点脑子不清的披着外衣提着灯到门口,在雨幕中站了许久她才想起来:;三七已经离开了,不是迷路了还没有回家。
想到这个无忧觉得嘴里都是一片苦涩。
她又想到:;万一三七回来了,太黑了找不到路该怎么办呢?
于是她又把门前的灯笼点亮,傻乎乎的在门口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间。
可是她这一次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眼前是黑一阵白一阵的光晕,耳畔嗡鸣不断,时而牵扯胸口处阵阵抽痛,压抑的人喘不上气。
难受的要命,她感觉到有什么在撕咬她的心脏。
她忽然想起了师父临死前给自己种下的蛊虫。
是蛊虫发作吗?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她的头越发疼,每呼吸一下,肺部就像是万千根银针插入。
她都不知道最后她是怎么睡着的。
只是这一次她模糊的想起了师父临终的话。
可是无情,可以滥情,但是不要爱上一个人,否则……会死……
等到第二天起来无忧发现自己一晚白头。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第一反应是:;自己如果老成师父那个样子,小狼崽子回来还认得她吗?
她跑去了书房,翻遍了所有地方才在暗格里找到了师父留下的信。
;绝蛊,南疆蛊苗族圣蛊之一,种于族中蛊医一脉。
;绝蛊可护宿主无病无伤,使宿主智力近妖……
;蛊虫善妒,不允许宿主爱上他人。否则就会反噬,啃食宿主五脏内腑,直至宿主死亡。
;一旦开始便不会停歇,宿主将丧失五觉受尽折磨而死……
;无解却可续命……食下心爱之人的心脏便可续命……
看完所有的信无忧的脸已经苍白的不像是活人。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难受?痛苦?悲哀?
她不知道,她不怕死,她此刻想的居然是。
原来是我爱上了小狼崽子。
她又想起了师父,师父一头白发也是动了心?那么他最后有吃掉爱人的心吗?
她又找到了一副画像,画像上的女子面容和她相似,她想那大概就是她娘吧。还有一句话:;记吾姊钟黎——钟暮。
原来师父竟是自己的亲舅舅吗?她想起身体里的两只蛊虫,似乎隐约触摸到了真相。
她突然笑了,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在师父祭日的那一天,她在坟前喝了很久的酒。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烈酒如喉,喉咙像是火烧,疼的要命。喝了几口,她又是迷迷糊糊的靠着墓碑昏昏欲睡。
她很想她的小崽子,想得要命。
不知道小崽子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得好吗?住的好吗?穿得暖吗?找到家人了吗?小崽子会不会找到家人就不要她了呢?
她甚至想写一封信给小崽子,可是她连小崽子在西域哪里都不知道。
;臭狼崽子。
无忧迷迷糊糊的靠着师父的墓碑,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傻笑。
;果然最讨厌了。
她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年你回不来啊,就一辈子别找我了小崽子……
无忧在三七走后的第一年,养成了几个习惯。
第一个习惯时每晚都要提着灯,坐在门口直到深夜才会回去睡觉。
第二个习惯就是睡前一定要喝酒,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蛊虫撕咬疼痛,能好好休息。
第一年,无忧就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味觉也开始变得很差,尝什么都觉得很淡。
在第一年,无忧也迎来了一位久别重逢的客人。
;你的头发怎么了?
这是叶芳迟见到无忧第一句话。
叶芳迟是叶家的大小姐,也是无忧唯一的朋友。
叶芳迟曾经因为生病,被家里送到这里住了两年,和无忧关系也还不错。只不过因为常年跟着家里长辈去跑商,也不会回来看她。上一次她们见面还是十年前的事。
无忧眯着眼睛才认出来是自己的友人,笑着道。
;没什么,年纪大了。
叶芳迟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也就比我大两岁!无忧,别糊弄我!说实话!
;哦,好吧。无忧耸耸肩喝了一口茶水:;我要死了,所以头发白了。
叶芳迟一时无语:;当我没问。
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叶芳迟并不好受。她是认识无忧师父的,虽然不知道无忧身体的绝蛊,但是隐约觉得无忧是生了和她师父一样的病。
发现无忧说话有些眯着眼,叶芳迟犹豫了一小会,从带来的东西里找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无忧面前。
;我这些年跟着我爹跨海去了异域,那边可是比咱这好玩多了,有机会啊我可真是想带你出去,瞧瞧你,这辈子就没出过这个镇子的。
叶芳迟一边吐槽无忧一边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金丝边框的千里镜。
;这是千里镜,我本来给我娘带的,你戴上瞧瞧,看看合不合适。
无忧摸着那东西也觉得稀奇,戴上调整了一下,眼前的一切瞬间清晰了很多,比眼睛没坏时还要清晰,就是有点头晕。
;多谢。
无忧笑了笑把千里镜脱下,对着叶芳迟笑了笑。
;谢什么,一副客气模样,搞得我们俩不熟似的。叶芳迟撇了撇嘴,随后又问:;你之前说你捡了个孩子陪你玩,人呢?你都这样了他人去哪了?
;……
无忧知道叶芳迟说的是谁。
三七,她的小狼崽。那个已经离开她,回家的孩子。
无忧低低笑了一声:;走丢了。
;啊?叶芳迟奇怪的皱起眉,无忧这话太奇怪让叶芳迟不太明白。
无忧并不是太想说这些,便转移话题问叶芳迟想吃些什么,拽着叶芳迟一起去厨房做饭。
叶芳迟今天是要在这住下的,于是无忧便整理了客房让人休息。
半夜时候,天上下起了大雨。叶芳迟是被雷声弄醒的,那一声巨雷恍若是在耳边响起的。
叶芳迟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响起自己还有东西放在外头,于是披上一件外袍往外走。
外头很黑,可是门口的位置却是点着灯下,尽管下着大雨,但那点灯火却依旧明亮。
叶芳迟有些奇怪,慢慢走过去,就看见无忧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穿着里衣坐在门槛上,身边放着一盏灯,目光平静的看着门外一片虚无的黑暗。
;无忧?
叶芳迟喊她,她没有动静,似乎完全没有听见。
于是她干脆上前伸手轻轻推了推无忧。
这一推才发现,无忧身上冰的吓人。墨发一般都是湿的,冷冰冰的贴在身上。
;三七?
无忧下意识的回头喊了一声,她看不清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是对着叶芳迟一笑:;芳迟,你怎么起了?
;我不起能看见你在这犯傻,你这心里就念着你养的狼崽子了。
叶芳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无忧的额头,然后伸手就是把无忧拽起来,拉着往回走。
;你就是找死,你又不是知道你现在的身子是什么样,还敢这样淋雨。你在哪干嘛?等着那狼崽子回来找你?
无忧默默被叶芳迟拽着走,只是听到这话,才低头轻轻的说了一句:;太黑了,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叶芳迟气的磨牙。
她和无忧认识很多年,可却很少见无忧对什么人上心的。只是,好不容易有一个上心的,却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她硬是把无忧带回家,帮人把头发弄干然后把人塞进被子里,怕人一会又跑了就拉着一起睡。
无忧很沉默也没有拒绝。
;无忧,三七是他的名字吗?
无忧笑了笑:;嗯,我取的,随手翻的医书。
;他去哪了?别跟我说他真的是走丢了这种鬼话。
;没有走丢,他只是回他的家了而已。
只是回了他自己的家,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屋子罢了。
叶芳迟在无忧的小屋待了五天便要回去了,无忧一路送她下了山。
临别前,无忧拿出一封信给叶芳迟。
;后年春天的时候你再来看我吧,给我带些花种吧,我想在院子里养些花。
;这封信是给三七的,他明年大概也就回来了。如果你来瞧我,我已经不在了,而他在你就把信给他。若是他不在,我死了,你就把花种给我撒在我那院子里就好了。
无忧想了想回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地方,语气平静:;我大概会把自己埋在那边一块,你要来看我的话就往那边去找找,我也不晓得我还有没有时间给自己立个碑,你就找找看,找不到也就算了吧。
无忧的语气太平静了,几乎不是在交代自己的身后事,只是随意的说着家常。
医者看淡生死,这一点叶芳迟很明白。
叶芳迟盯着好友的脸好一会,似乎想把她的模样记下,最后低低叹了口气。
;无忧,珍重。
叶芳迟对着无忧抱拳,翻身上马驾马离开。
只是在走出了几十米,叶芳迟回头。
无忧还站在那儿。
她白色的长发被风吹起,白衣白发宛如天上不沾染的凡尘的仙子落入了凡间。
她不是仙子。
叶芳迟想。
她是误入了人间的山鬼,因为仙子会回到天上。
而山鬼永远守着她的山林,不曾离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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