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
侧妃朝坐在马上面的清风招了招手，忍着眼泪说道：“早些回来，路上慢些。”
清风嘴角一勾，昨夜侧妃与他说了许多这些年的事，虽然他自小就被抱走了，但骨肉情深，对这个母亲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这便是母亲吧，一边让你路上慢些，一边又让你早些回来。
“清风知道了，母亲请回吧。”清风朝侧妃说道，继而一拉马的缰绳，朝前而去。这马乃是王府数一数二的好马，据说能日行千里，比起先前他们的那匹棕马好了许多。
长安城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热闹，街道两旁人来人往。
出了长安城他继续往南边走去，心中突然想起了明月。他的身世明月肯定也知道了，但自从前日开始，她就没有来找过他。
原是准备前日就去扬州的，但如今看来，还要再耽搁一阵子了。
马蹄得得的践踏起灰尘，清风正准备拉一扬马鞭让马跑的再快一些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明月的声音：“你就这样去蜀山了？”
她的声音如同春季的雨一般，落在清风的心间，荡起一圈涟漪。
清风回过头来，却见她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下，柳枝落在了她如墨般的秀发上。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见清风看了过来，嘴角一扬，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嗯……你跟我一起去吗？”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受控制的问出这样一句话，反应过来后，面上不仅一红。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明月脸红，却是第一次被明月发现。
明月看着面前笑得令人如沐春风的道长，终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我的小棕马拉肚子了，不能带我去了。”
前天她就知道清风与侧妃相认了，她想过许多种可能，却都没想过原来清风是王爷之子。心中替他高兴的同时，又有些难过了，他要是找到了轮回境，知道了当年的因果，那他就能认祖归宗。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好像又多了一道鸿沟，她就站在另一端看着他。
但经过这两日她想通了，不管清风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始终都是她的师兄。
清风倒是不知道这回事，不禁说道：“如此的话，我可以让母亲替你再准备一匹马，或者，我们也可以共乘一骑的，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算了吧，你早点回来就行了，我在长安等你。”明月朝他摆了摆手。
清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说道：“那好，不过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偷吃酒。否则……我也是可以用轮回境看到的。”
呸，可恶！明月的脸色一变，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朝他啐道：“你这无耻小人，枉我特地来送你一程，算了算了，你快些走吧，免得污了我的眼！”
她不去蜀山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想要去喝酒啊。
清风见她急了，嘴角一勾，双脚一夹马背，叫道：“驾——”马儿便朝前跑去，扬起了一道灰尘。
明月见他走了，心中虽然也有一丝惆怅，但还是喜悦多于惆怅的。清风走了就代表她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就算他回来了知道了又怎么样。
大不了打一架咯，谁怕谁咯。
但刚回到王府，明月就见到锦兰候在她的屋外，见了明月，锦兰上前福了个身子，说道：“奴婢见过道姑，侧妃娘娘请您去一趟。”
明月眉头一皱，不知侧妃找她有何事，若是说起以前，她当然是不乐意过去的，但如今侧妃乃是清风的生母，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要过去了。
沿着曲折的回廊绕了好几道弯子才到了侧妃的院子，走进去后明月看到了种着小白菜的菜地，不禁笑道：“娘娘还种菜？”
锦兰见她发问，掩嘴笑道：“是呢，娘娘这些年思儿心切，早就厌弃了华贵，常常静坐参禅悟道，偶尔也会重些瓜果。道姑你瞧，那边的黄瓜也是娘娘种的，等再过些日子熟了吃起来可是脆生生的呢。”
这倒是让明月对侧妃产生了很大的改观，因着王妃的缘故她本是不喜欢与她们这些娘娘们打交道的，如今却暗暗称赞，心道不愧是清风的母亲。
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果真不一样。
院子中央还有个小池塘，水面上还有几朵睡莲。途径池塘时明月看了一眼，只见池中几尾锦鲤在其中嬉戏，好不快活。
“请问这位姐姐，娘娘找我可说了有何事？”明月对侧妃的印象好了许多，对锦兰的态度也就好了。
锦兰见她问起，随之一笑道：“不过是问些公子儿时的事罢了，这些年娘娘未能常伴公子左右，自然是想要知道的。”
原来是打听清风的事情，明月嘴角一勾，好个清风，她定然不会嘴下留情的。
到了门前，锦兰推开了门说道：“娘娘，道姑来了。”
房中有些昏暗，房门打开时的一刹那外头的光照射了进来，令人眼前一亮。侧妃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朝着观自在菩萨虔诚的说道：“求观自在菩萨保佑我儿从此以后欢喜无忧……”
锦兰见侧妃正在祈愿，便朝明月一笑，以示她稍等片刻。
谁知明月却没能领会她的意思，而是走到王妃身边的另一个蒲团上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说道：“也请观自在菩萨保佑师兄的母亲能康健喜乐。”
这个丫头果然古灵精怪。侧妃听到明月说的话后不禁一笑，眉头便舒展了开了。
锦兰见侧妃准备起身，赶紧走了过去扶着她站起来，明月见了也跟着站了起来。侧妃瞧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丫头果然如清风说的那般伶俐。”
明月面上一红，摆了摆手说道：“那是师兄宠着我，我自小就顽皮的很，总是给他惹麻烦。”
几人缓步走到内堂，待到侧妃坐下后明月才坐在一旁。锦兰见罢替她们二人各斟了一杯茶。这泡茶的水乃是清晨收集的露水，喝起来自然十分香甜。
明月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子香味，赞道：“真是好茶。”
侧妃听了笑道：“好茶也需爱茶之人懂得品尝才行。”
这话倒是让明月的面上一红，明月观的茶才称得上是茶中一绝，但她自小不爱喝茶，觉着喝那么苦的玩意儿还不如和掺了蜂蜜的水，甜滋滋的，好喝极了。
从前师傅让她喝茶，她都说牛饮的，师傅便总是说她不懂茶道。
若说起她何时开始爱喝茶了，便是这次下山之后，她喝不到甜甜的蜂蜜水了，自然就只好喝茶了。但这茶却是越喝越甜了，想来她这才算是体会到了茶中的滋味吧。
茶过三巡后，明月便应着侧妃的要求开始说起清风儿时的趣事，她是七岁后才认识清风的，说的自然也是在那之后的事。
“师兄小时候特别可爱，我们自小修习道法，若是山下有了妖怪，师傅就会派我们下山去。有一次师兄遇上的是一只特别爱说谎的鲤鱼精，本来已经被师兄收服了，但那鲤鱼精却可怜兮兮的求着师兄放了它。师兄又是个心地善良的，三言两语便被说服了……”
“后来师伯知道这事后罚他面壁思过，说他既是道长，便要有一双能分辨善恶的眼睛，那鲤鱼精害了好些人，自然是为恶之辈，怎能对这等妖孽生出恻隐之心。师兄那时原是不能吃晚饭的，但是那时我们的感情特别好，我就悄悄的给他送吃的，反正师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师伯特别爱喝桃花泉的泉水，总是让师兄去挑，我记着有一次师兄摔了一跤……”
明月说起儿时旧事，只觉得分外好笑，一连说了好些，笑容便没有停过。
但转首见了侧妃便并非如此了，她听着这些清风受了罚的事，心疼的直抽抽。觉得若非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又怎会让他自小修习道法，若他没有被人抱走，那他便是南阳王府集万千宠爱的二公子。
那些劈柴挑水的事儿怎么会要他去做？
明月却是没有这种想法的，她觉得能被师傅收养是她的福气。若是没有师傅她指不定流落成了乞丐，饿死在了什么地方。
是师傅给了她这一切，教她修习道法，把她宠成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小姐。
便是从前她父母健在时，她也不过是个要去山上割猪草喂猪的野丫头罢了，她会在及笄之后被随意嫁给村子里的谁，她会是个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村妇。
没有师傅，她什么都不是。
但清风就不同了，清风原本该是王侯贵族的，她与清风本该没有联系。明月看向侧妃心疼的表情，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您不要伤心，师兄被师伯教导的很好，虽说有些时候是严苛了一些，但俗话都说玉不琢不成器，您瞧，师兄现今不就是一块大放异彩的璞玉吗？”
明月怕自个儿胡乱说话惹得王妃不开心了，赶紧补救，转了话头说道：“娘娘，我再偷摸着与你说些事，我师兄可是很招姑娘们的喜爱呢，当初在华水县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爱慕他，总是缠着我让我帮着把她们的信物交给师兄，哈哈哈哈哈……”
想起那些事，明月不禁捧腹大笑。遥想当年，她还借着清风的名头朝那些姑娘要了好些好吃的，尤其是那个家中卖糖葫芦的姑娘，那阵子吃糖葫芦吃的她听到糖葫芦这三个字都想吐。
侧妃听罢这才掩嘴一笑，轻啜一口茶，笑道：“清风的确是被教导的很好，说来我是要去感谢子虚道长的。”
顿了一下，她看着明月的笑颜，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问道：“那不知明月可喜欢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