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强的案子了结后,沙砾暂时失去了查案方向,事务所也变回了故事征集处,回到了原先的工作范畴。沈南并不热衷听故事,一门心思寻找其他的突破口。
这天晚上,他出现在白河下游的四桥街,街头灯火通明,各色酒吧夜店热闹非凡。
路过几处乌烟瘴气的烧烤摊,耳边尽是摇滚乐的轰鸣,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管下,几个醉酒的男女倚靠在白河围栏,衣衫凌乱,正朝河里呕吐。河对面是成群的柳树,墨绿色的枝条在盛夏的夜晚影影绰绰摆动着,仿若阴暗的幽灵。
推开“mega”的店门,门上的风铃被酒吧内嘈杂的喧哗覆盖,在这浑浊的夜里发出轻微的悦耳声响。店里客人太多,门口柜台的服务生已经无暇欢迎他,不停为客人下单。穿着性感的女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梭于密集而拥挤的桌台,酒杯碰撞声、谈笑声、色子摇晃声如一锅不讲究的大杂烩,混杂在一起,惹人头疼。
角落里是几个窄小的包间,透明的布帘内,三三两两的客人嬉笑自若。沈南四下寻找,总算发现了“弹头”。弹头也看到了他,举手挥了挥,脸上是好久不见的微笑。
弹头上个月刚过三十二岁生日,顺便庆祝了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两年不见,他已经变了副模样,额头上的伤疤不再那么吓人,就连左臂的纹身也用长袖衫遮了起来。妻子马上就要生产,他已下了十足的决心要金盆洗手,迎接新生活。
“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弹头甩给沈南一支烟,自己却没有吸烟的意思,“我正在家做饭呢,就被你叫出来。话说在前头,咱们交情归交情,你可别想再把我拉回道上去。”他往酒吧大厅看看,有些郁闷,“咱就不能换个地方?”
沈南点燃了烟,“你不挺喜欢这种地方吗?”
“那是从前,”弹头拍打着额头,就像回头的浪子对着警察忏悔,“不懂事嘛,那会。我他妈现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两年没喝醉过了!”
“孩子要生了?”
“快了,年底。你有屁快点放,我12点之前必须回去。”
弹头的变化让沈南惊讶,眼前这个男人,怎么也不像是当年那个满脸横肉、横冲直撞的家伙,除了满嘴粗话,他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往昔的风采。
“跟其他人没联系了?”
弹头摇头,“早断了。为这个,老三堵我门口骂了我三天,几乎要动刀子。要不是老大拦着……”说到这里,他露出些许感伤。
“老大……还好吗?”
“就那样呗。北城区的酒吧关了,现在做水果生意,听说我老婆怀孕爱吃丑柑,给我拉了一车。我他妈房子又小,哪里装得下。”弹头哈哈笑道:“你呢?没在拳击馆干了?”
“辞了。”
“也好,”弹头举杯,仰头灌下去,“你比我们都年轻,有前途,人又聪明,去干点正事,总比在道上混日子强。”
“我要查个事。”沈南终于说到正题,“这家酒吧,是不是蛇叔的产业?”
听到蛇叔的名字,弹头条件反射般皱起眉。
“问这个干嘛?”
“你只管回答我。”
“……是。”
“蛇叔失踪了,知不知道?”
“不清楚。这你得问老大,但他也未必知情。咱们这伙人,本来就不服蛇叔。不是同路人,人家凭啥告诉你?”弹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当年他与蛇叔的人结了梁子,被人偷袭,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我查过,蛇叔最后一次露面,是和一个外省人谈生意。地点就是这里。”
弹头想了想,“不可能吧。要谈生意,饭店、酒店、商务会所,地方多了去了,何必选在这种人多的地方?”
“我问你,这条街上,蛇叔有几家门店?”
“整条街一共有三十五家店面,蛇叔的生意主要是酒吧、迪吧、棋牌店,加起来有十八家。”
“这十八家的位置呢?”
“位置?”弹头琢磨半天,突然醒悟,“啊!这十八家门店是连在一起的。你是怀疑门店里有暗门……”
“门店后面是什么?”
“一个老小区,听说快拆了,已经没人住了。”
“拆迁承包商呢?”
“……蛇叔。”弹头感觉到一股寒意,“他该不会是……把小区设为了集结点?难怪这小区两年前就说要拆,到现在还没动静。”
“酒吧里设暗门的情况,多吗?”
弹头叹气,“老三要是在就好了。他那时候帮老大张罗酒吧生意,最懂行。”
“你不懂?”
“稍微明白点。这么说吧,要是你开了间酒吧,又想做点别的生意……比如搞个地下赌场,那就最好设个暗门。弄四五个厕所间,锁上一扇门,门上贴个‘维修中’的条子,不让客人用。白天酒吧不营业,没人。下午四五点,赌客到了,由服务员把他们引进去,再把门锁上。等到第二天打完了牌,再开门送客。”
“除了赌博呢?”
“切,还能有啥?除了赌,就是那方面,要不就是毒贩子交货。”像是想起什么,弹头严肃说道:“你小子可别沾这三样!你看我当初那么混账,也不敢碰这玩意儿,没什么好!知道吗!”
沈南一笑,“我居然有被你教训的一天。”
弹头脸红了,“我那是……为了你好。当初那伙人里,就咱俩关系铁,我总不能看你误入歧途。”
“我去厕所,”沈南起身,留下弹头摇头叹息,继续喝闷酒。
排队上厕所的人挺多,沈南挤不进去,稍微往里看看,心里已经有数。果如弹头所说,有一扇厕所门关得严严实实,门上挂着铁锁。摸摸兜里的铁丝,他又退了回来。
刚回到大厅,就听到一声愤怒的谩骂。
“臭婆娘!偷老子手机!”
沈南顺着声音看去,窗户旁一个男人站起身,一把将身边的女人推搡在地。
倒地的女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又被男人一脚踢到腹部,发出痛苦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