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猛地抱住他,脑袋仰起,就像要断了一样歪斜着,嘴角带笑。“我怀了你的孩子。”
沈南点点头。
女孩问:“我不想要。怎么办?你要怎么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把刀。
沈南一刀一刀开始切割。
红色的伤口,血液喷洒而出。
慢慢地,伤口变成了蓝色。
女孩哈哈大笑,“好舒服……好舒服……”
黑色的虫子混杂着蓝色的血液,在榻榻米上蠕动。
女孩的脑袋渐渐低垂,没了声音。
沈南扔下她不管,回头,继续朝门的方向走。
那边是父亲的呜咽声。
沈南朝他靠近,手里拿着针线。
蓝色的伤口露了出来。
红色的血液不断流出。
白色的声音说着话:
“缝起来。缝起来就好了……”
于是沈南开始缝起来。
一针,一针……
一线,一线……
他聚精会神,面带微笑。
突然!父亲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杀了我。”
灯光亮起。周围站满了人。
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到无数根手指都指着他。
“杀人犯,沈南。”
“杀人犯,沈南!”
“杀人犯,沈南……”
针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南想大声吼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睁大了眼睛,红色的泪水滚烫落下。
指控声越来越大,如汹涌环聚的浪潮,如巨大的圆圈,如一张坚固的牢笼,将他环绕在内。越缩越小,越缩越紧。
一双大手突然从背后轻轻握住他的肩膀。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醒醒。”
从梦中惊醒,平复了喘息之后,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老牛坐在他对面,为他倒了杯水。
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沈南喘了口气,手臂压着额头,低声问道:“几点了?”
“凌晨三点。”
“你来干什么?”
“死娃娃,老子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沈南指了指桌上的墨黑色烟灰缸,“那个?”
老牛笑道:“我来过这里几回,晓得哪些是摄像头。放心,已经处理了。”
“如何?”老牛很急切,“快点,我不能呆太久。”
“……他目前没起疑心。”
“他查过你的身份没?”
“不清楚。程离很懂计算机,沙砾不太懂。”
老牛眉头皱成一团,形成几条深深的沟壑。“案子呢?相关的新情况?”
“暂时没有。”
“真的?”
“怀疑我?”沈南面带怒气讥讽道:“8号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牛的一张老脸微微发红,目光也避开了。犹豫半天,才喃喃说道:“我担心你看到8号的死状……会控制不住情绪。”
“这次的案子,跟当年……有没有关系?”
老牛摆手,“我认为没有。凶手很可能早就了解过当年那个案子,有样学样,将8号的尸体弄成那副德行……大概也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听吧。你要起了疑心,可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见沈南不吭声,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有没有接触到赵老板?”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人?”
老牛神色凝重,“我们跟赵老板合作了几次,但对于他的出身、背景一无所知。目前来看,他一定在为某个神秘机构效力,可我们查了好几年,就连他的真实身份都没查到。可怕……再过几年,我就要退休了。我不能给局里埋定时炸弹,所以必须在退休前查清他的底细……”
“他和这案子?”
“不会。”老牛一口否认,“赵老板尽管邪得很,但还不像是犯罪分子。他要是与案子有牵连,也没必要派沙砾跟我们合作。”
“局里怎么说?”
“我们讨论过,”老牛回忆起刑警队的案情研究会,“只要查清了赵老板的底细,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的组织。”
沈南打断他,“没问这个。我的事。”
老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韩局长已经答应了,案子顺利解决后,就批准你成为警队的一员。但……不是正式的那种。”
沈南闭上了眼睛,“暗线?”
“差不多吧。”
沉默良久,他睁开眼,“好。当年的资料呢?”
“权限内的,你想查什么,都没问题。”老牛似乎有意避开这话题,“还是说回案子吧,沙砾有什么调查方向?”
“受害人的户籍。”
“这个?”老牛挑眉,“我们都查过,没什么线索。这16人来自不同省市,根本没有共同点。你呢,”他问,“你有什么看法?”
沈南双手抱胸,双腿交叉坐在沙发上,就像老僧入定。“这三桩案子,一定有共通点。”
“比如说?”
沈南仰头看着天花板,目光迷离,似在追寻遥不可及的真相,“三人都是……自杀。”
“胡说。4号和8号绝对是他杀。”
“不。”沈南摇头,“这两人可能是……请求他人杀死自己。”
“啊?”老牛从没想过,“为什么?”
“因为……难受。”
5号临死前,确实透露了这样的信息。
“如果真是这样,”沈南继续往下推导,“杀死4号的,该是他的熟人。两人见面,会不会……有所交流?”
老牛对于他的猜想不置可否。一句话:没有证据。
临走时,他吩咐沈南继续打探沙砾的动作,并随时向他汇报。
望着老牛即将出门的背影,沈南突然张口:“我问你……”
“什么?”
“当初,杀死我父亲的……”他犹豫不决,脸上阴晴不定,眉目间满是痛苦,“真的,不是我?”
老牛呆住了。顿了顿,点头答道:“不是。我能证明。”
往事如云烟,本以为早该散去,此刻却重新汇集,涌上了两人的心头。
关门声落下,老牛渐行渐远,留下沈南孤零零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思索着。
陈义强手握着笔,实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但朦胧间,又觉得应该写点东西。
他彷佛记得自己曾看过一档电视节目,里面介绍了一些失忆者的故事。其中一位失忆症患者,不仅丧失了过往几十年的记忆,甚至每一天都会忘记昨天发生过的事。这世上大部分人都会害怕“没有明天”,却不知道,“没有昨天”,也是那样痛苦的。
记下来吧,应该记下来。如果有一天,我也会这样的话……
笔尖触到纸张,墨迹显现。最难的是第一个字、第一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