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白蕊姬打发了人出去,只留了明心在身边服侍,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根据前世的经验,她应是有孕了。只是却不能在这时候爆出去,否则,金玉妍的孩子一旦没了,第一个受怀疑的便是她,她若想要生下贵子势必要除去金玉妍的孩子,而她的身孕,也必得在金玉妍小产后,再“无意”的由太医爆出,才顺理成章。
白蕊姬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仪贵人小产必定与高晞月和金玉妍脱不开关系,可是给二公主下药之事想来不会是她二人。高晞月一贯想抚养大阿哥,而二公主若薨了,她抚养大阿哥的几率只会更小,所以她反而该是最希望二公主好好活着的。而金玉妍前世也是只喜爱儿子,连生四子的壮举更让她骄傲的像一只孔雀,二公主的死活对于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她若是要暗害,也不过是仪贵人腹中有可能成为贵子的胎儿罢了,而若是坐实了仪贵人之子是娴妃所害,娴妃一样逃脱不了严惩,这样一来,对二公主的加害反而是可有可无,相反,一个弄不好就有可能把自己牵连进去。这番排除下来,可能加害二公主的唯有一人。既可以拉娴妃下马,又可以将哲妃的孩子除去,即便是不能确保一石二鸟,二者取其一,对那人而言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得不说,皇后到底是皇后,前面有人为她冲锋陷阵,鞍前马后,将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她便只在暗处随意伸个手就又多了一分胜算,却还使得旁人寻不到她出手的证据。只是白蕊姬想归想,仪贵人的孩子已然没了,二公主又中了毒,娴妃接下来许是依旧会进冷宫,这些她既无力阻止,便只能顺其自然,待到自己平安诞下贵子,站稳了脚跟,才好为别人谋划。
过了几日,听闻在慎刑司的阿箬依然没有翻供,始终咬定是乌拉那拉如懿害了仪贵人。而后,皇上派人从慎刑司接出了阿箬,带到御前伺候。
晚膳过后,白蕊姬欲去往御花园散步消食,正巧明心说到梳头的桂花油要用完了,主仆二人便一同往内务府去。从内务府出来,正走到御花园中竹桥处,便听见九舟从后面匆匆忙忙赶来,道,“仪贵人趁人不备悄悄潜入延禧宫欲刺杀娴贵人,好在被海常在听到声响,和侍女一同阻拦了下来,如今仪贵人跑了出来,颇有些神志不清,奴才怕主儿有危险,特来知会主儿。”
话音方落,便看见远远一个影子,似是仪贵人要往竹桥这边来,白蕊姬便扶了明心的手往桥上走,方走至桥中心,却看见嘉贵人携侍女在对岸正缓步而来,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显然是没看见白蕊姬和远处的仪贵人,白蕊姬倒没想过机会竟来得这般容易,忙向明心使了个眼色,明心知其意,从袖口拿出方才在内务府取回的桂花油,趁人不备偷偷滴落几滴在桥上,随后忙扶着白蕊姬带同九舟往来时方向走。
绕了一大圈回了宫里,白蕊姬只盼着能得来好消息。果然不出所料,没多久,便传来消息,嘉贵人在御花园竹桥上偶遇了仪贵人,二人不知说了什么,仪贵人便像发疯一般,推了嘉贵人,自己却跑了。而嘉贵人因为毫无防备,被仪贵人这大力一推,直接从桥上掉进了湖中。如今已被侍卫救上岸,抬回自己宫里了。至于龙胎是否得保,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尚不清楚。
不过白蕊姬知道,嘉贵人这般轻易就掉下了桥,多半也有她桂花油的功劳,只是仪贵人既然已成这样了,左右她再疯癫,皇上也不能再如何怪她了,反正仪贵人小产后那一碗碗的红花牛膝汤喝下去,身子迟早也是禁不住的,前世不也是如此嘛,便就让仪贵人替她担了这桩罪吧。至于嘉贵人,才一个多月的身子,胎像未稳,又摔进了水里,只怕也是不中用了。这一夜,到处都吵吵嚷嚷,唯独白蕊姬睡得格外好。
果然第二日一早,九舟来报,嘉贵人的龙胎没有保住。
白蕊姬问道,“皇上皇后在哪?”
“皇上如今在养心殿。皇后身子有些不适,指派了慧贵妃去启祥宫看顾嘉贵人。”
白蕊姬吩咐明心,“带上些清粥小菜,咱们去养心殿。”
进到养心殿,白蕊姬看见皇上满面哀伤的倚在榻上。看见白蕊姬进来,皇上的声音带了丝崩溃般的颤抖,“蕊姬,为什么朕又一个孩子没有了?”他的话像针刺一样钻进白蕊姬的耳膜里,她听在耳中,却心下默然,她不爱皇上,所以也没有多么心疼他,她恨嘉贵人与慧贵妃前世害了她的孩子,如今她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她不后悔,亦不觉得有错。
示意明心放下食盒退下,白蕊姬抱住皇上,口中安慰道,“皇上,这只是个意外,皇上还有二阿哥。”白蕊姬知道皇上重视嫡子,此时也唯有提起嫡子能让皇上好受些。
“永琏?永琏?对,朕还有永琏。永琏现在怎样?”
“二阿哥在撷芳殿好好的。”
皇上似是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永琏好好的,好好的就好。”
白蕊姬打开食盒,一样一样将带来的吃食摆好,“皇上,臣妾特意带了些清粥小菜,您好歹顾及着身子,多少用一些吧。”
皇上默然许久,点点头,一口一口喝着粥。
仪贵人的死是在三日之后,因为积郁过度,加上腹中孩子的残体没有完全清除,过量催产残余的红花牛膝汤让她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撒手而去。
据说,她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只以布满血丝的双眼,无语望向苍天。
消息传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当日嘉贵人的小产除了仪贵人推的那一把,并未查出别的原因,而如今仪贵人失子已死,皇上也无法责怪她什么,感念她侍奉多年,便追封她为仪嫔,一切丧仪皆按嫔位仪制,又命皇后负责操办。
而与此同时皇上又收到一则消息,白蕊姬在永和宫晕倒了。
皇上赶到永和宫的时候,白蕊姬正幽幽转醒,见皇上进来,忙要起身行礼,皇上赶快扶着她躺下,焦急道,“怎得突然晕倒了?”
白蕊姬显得很是虚弱,“臣妾用过晚膳,觉得有些积食,便想出门走走,谁知方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时,太医院的齐汝也赶来,向皇上请了安,忙为白蕊姬搭脉。探过了左手,复又道,“请玫主儿的右手再搭一次脉。”不多时,他神色一松,向皇上拱手道,“恭喜皇上,玫常在遇喜了。”
白蕊姬适时的露出惊喜不已的表情,“太医所言当真?”
“确是如此,已是一月有余。只是玫常在的滑脉不易察觉,故而微臣探了两次脉方才确定。”
皇上听罢更是喜不自胜,“好!好啊!蕊姬,你可知道朕有多高兴么?朕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你的这胎,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做常在也久了,如今又遇喜了,朕明日便下旨晋你为贵人,永和宫上下各赏半年的份例。”
殿内众人忙下跪谢恩,在接连失去了仪嫔和嘉贵人的两个孩子后,白蕊姬的身孕便显得格外珍贵。皇上脸上始终都洋溢着笑,似乎已经忘了几日前嘉贵人才失子,也忘记了今日仪嫔才刚刚殁了。
“蕊姬,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御膳房去做就是。”
白蕊姬撒娇道,“皇上,最近宫里接连出了这么多事,臣妾实在害怕,还请皇上允许臣妾有孕期间可以到您养心殿后面的臻祥馆住着。有皇上的龙气庇护,臣妾和孩子才能安心。”
“好,朕答应你,朕也会派毓瑚多多看顾你,定会让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
白蕊姬笑得温和,“谢皇上。”
翌日,皇上本是许了白蕊姬在臻祥馆保胎,孕期不必去往长春宫请安,只是白蕊姬如何会放过这好机会,她还等着看贵妃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呢。宫中嫔妃一个接一个的怀孕,唯有贵妃伺候皇上的时日仅次于皇后,却始终未曾有孕。白蕊姬倒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贵妃那羡慕又嫉妒的样子。
坐着铺了厚厚的鹅羽软垫的辇轿,风风火火的去往长春宫。白蕊姬还隐约记得前世初初有孕时,亦是这般乘轿去往长春宫请安的,路上还差点撞了贵妃。正想着,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白蕊姬掀开轿帘一看,果然还是贵妃,依旧是花容失色的跌碎了玉钗,白蕊姬唇边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嘱咐明心不必停轿。
白蕊姬到长春宫才坐下没多久,贵妃便面色不虞的匆匆进殿。皇后笑吟吟向贵妃道,“今儿你是怎么了?头发有些松了,脸色也不大好。”
慧贵妃递一个眼色,茉心忙道,“方才从长街过来,我们主儿不知被谁的辇轿横冲直撞出来碰了一下,人差点扭了,连皇上赏的玉钗也跌碎了。”
慧贵妃忙起身道,“如此匆忙来见皇后娘娘,实在是怕误了请安之时,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温和道,“这有什么要紧的,倒是你自己没事吧?跟着的人没看清是谁撞的么?”
茉心道,“奴婢看着恍惚是玫常在。”
白蕊姬倒也不惊,只是盈然一笑,“方才是冒失了,差点撞到贵妃,真是失敬了。”
慧贵妃神色不豫,冷然道,“如今才知道撞着本宫了,方才怎么逃得一阵风儿似的?”
白蕊姬抚着腮边道,“本是想停下来跟贵妃娘娘您致歉的。可是,臣妾有一桩要紧事不能不先来回禀皇后娘娘,所以只好对不住贵妃娘娘了。至于跌了皇上赏赐的玉钗,您到臣妾宫里随便挑,喜欢什么您自己拣去,赔您几根都不要紧。”
慧贵妃听她如此倨傲,一张粉面不由得含了几分怒意,“昨儿就听闻永和宫就闹腾了许久,今日又来无礼,即便皇上宠着你,也由不得你这个样子!”
白蕊姬侧了侧脸,唇角的弧度如一弯新月,起身向皇后福了一福,“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昨儿有些眩晕,皇上传了太医来看,才知臣妾已是有了身孕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众人随后皆贺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恭喜玫常在。”
皇后倒还镇定,满脸笑意温和道,“皇上已连失两子,如今你遇喜,当真是抚慰皇上最好的良药了。你在常在位子上时日也不短了,如今有孕,理应晋封一级了。”
白蕊姬微有得色,“昨日皇上已说了今日会下旨晋封臣妾为贵人,想来不多时,旨意就会传遍各宫了。臣妾也是因为这件事要急着回禀皇后娘娘,所以冲撞了贵妃也不敢停留。”她说罢便要屈膝向贵妃行礼,“还请贵妃宽恕臣妾这遭吧。”
白蕊姬虽是要屈膝,动作却极缓慢,贵妃知她的意思,只得让茉心拦住了,道,“才有了身孕便仔细些吧。万一磕了碰了,仔细丢了这福气。”
白蕊姬的目光略含挑衅,看着贵妃道,“好容易得的这福气,怎么会丢了?有贵妃娘娘庇佑,臣妾的福气长着呢。”
皇后连忙道,“你是头胎,得格外仔细着。等下本宫就多拨几个人过去伺候你。缺什么要什么,尽管来和本宫说。十月怀胎,有得辛苦呢。”她蓄了宁和的微笑,看着贵妃道,“不过这辛苦也是福气,本宫也希望你早有子嗣呢。”
白蕊姬眼波微曳,看着慧贵妃,曼声道,“可不是嘛,十个月是辛苦呢。还是慧贵妃福气好,没生养的人,看着也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些,不那么显老。”
慧贵妃气得浑身发颤,几乎即刻就要发作。皇后安抚似的看她一眼,示意她安静下来。
有皇后在中间调停,众嫔妃又闲聊了一会,才陆陆续续散去。
白蕊姬入住臻祥馆没几日,便听闻皇上封了阿箬为慎答应,住在嘉贵人的启祥宫中,又言道早前便就对阿箬有意,只因着娴贵人的关系,不好直接开口。同时太后也下了懿旨,将乌拉那拉如懿废位庶人,幽居冷宫。如此一来,阿箬更是得意非常。旨意传到养心殿时,慎答应正在红袖添香,白蕊姬与海兰也坐在一旁陪伴。
皇上沉吟片刻道,“既然皇额娘这样说,那便这样办吧。”他扬声唤道,“李玉,你便按太后所言,传旨下去。”
李玉道,“那和婉公主……”
皇上微微蹙眉,“便交给纯嫔带着吧。纯嫔生养过孩子,理应会管教些。”
阿箬轻轻地为皇帝捶着肩,娇声道,“这样也好,纯嫔娘娘温柔敦厚,定会好好抚育公主的。”
海兰忍不住跪下,膝行上前,磕了个头道,“皇上开恩,请念在姐姐在潜邸时就尽心伺候皇上,不敢有一丝懈怠的份上,还请皇上不要把姐姐赶去冷宫吧。”
白蕊姬也劝道,“姐姐侍奉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上只淡淡打断她道,“跟着朕从潜邸过来的嫔妃不少,若都像乌拉那拉氏一般骄纵恣肆,敢蓄意谋害旁人,朕以后如何管治后宫前朝。谁若再求,就和她一并关进去。
海兰还欲再说,白蕊姬连忙拉住她,摇了摇头。
如懿去往冷宫的那一日,春光正盛,微风和煦,惢心在身边陪着,其他原本服侍如懿的宫人们皆跪在地上拜别。
来相送的,唯有海兰和纯嫔,海兰无声地落着泪,被李玉拦着不许上前半步。连纯嫔,亦站得远远的,只能含泪微微点头,以示话别。白蕊姬因着同日要举行册封礼,因而不能前来送别,却早早备好了一些散碎银两,请海兰带给如懿,希望她在冷宫不要过得太苦。
远远传来礼乐欢喜悠扬的声音,如懿侧耳道,“是什么事?”
李玉犹豫片刻,还是道,“今日是玫贵人、慎答应和秀答应行册封礼的日子。听说为着晋封,内务府还要挑出许多宫人来伺候呢。”
如懿道,“是了,我差点忘了。”复又看向海兰,“蕊姬如今有孕了,你得闲时多去看看她,希望她这胎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海兰一边哭一边不住的点头,“姐姐我会的。”
几人除了在心里祈祷,亦不能再为彼此多做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如懿由李玉引着往冷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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