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矛盾升级（三）
慕家成找了一辆轮椅推着母亲做了所有该做的检查之后安抚她睡下。护工张姐还是没有到，慕家成又给介绍张姐过来做护工的同事赵允康打了个电话，让张姐收拾东西直接离开就好了。这两天的工资他会转给赵允康。
赵允康有些尴尬的道，＂那事不是过去了嘛？之前给你打电话张姐确实是不想做了，现在已经跟她沟通好。再说了，现在护工多不好找？＂
慕家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王晓梅，难掩哀伤，＂我会跟公司说明，亲自照顾母亲。＂
呼叫器在这个时候响起，慕家成总是能感受到它的不友好，那声音都是尖锐的……
护士在里面询问，＂王晓梅家属在吗，王晓梅家属在吗？＂
慕家成道，＂嗯，在。＂
护士又道，＂到主治医生办公室来一趟。＂
至于为什么会被叫过去，大概是所有检查结果都出来的缘故吧。护工很平常的说话语气，在慕家成看来却显示着无情。毕竟是看惯了生死离别的人，也是这种不能太感情用事的职业，慕家成这么想着，似乎也能够理解。
主治医生是个男的，四十出头，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不错。慕家成想到自己从医科院毕业的当年也有可能会成为一名医生，每天跟患者打交道。或许如果那个时候他真的做了医生，现下可以为老母亲的病症出点力，做些有价值的指导。医生嘛，为了稳住患者，总是会说一些乐观的言论。
＂大夫，你好。＂慕家成看到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医生了，再看看挂在头顶上的一个挂钟，正好十二点整，应该是到了饭点。不过，慕家成因为大概知道了母亲为什么会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一点儿饿意都没有！
＂哦，王晓梅家属吧？＂医生抬起头，看着慕家成。因为他戴着口罩，看不清整张脸的情绪导向，但是，慕家成还是从他的眼神儿中看到了些许同情和无奈。
大概都是从这个年龄段走过来的，所以，比较好沟通。
＂嗯，是我母亲。＂慕家成答道。却忘了接下来应该问问大夫母亲的病情。
因为心里抗拒着接受，也就想要逃避面对这个现实。人大抵如此吧！
医生道，＂我姓王，这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完毕，他摘掉了口罩。
慕家成认出来是母亲刚转进医院的时候帮忙调整单间的骨科科室主任医生王扬。
慕家成伸出手去，＂现在大家全副武装，我还真没认出来您。多多见谅！＂
王扬浅笑，随即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母亲有六十多岁了吧？＂
说起这个，慕家成的心情也沉重起来。母亲29岁才生了他，那个年代吃不好睡不好的，据说他出生的当天母亲还在矿上挑担子干活。王晓梅的老家是四川南川县，后来归属到了重庆。四川人本身就能吃苦，女性刚劲泼辣。这一点在王晓梅身上体现的都很到位。所以，慕家成32岁，母亲就62岁了！老年人总是计算着自己的虚岁年纪。
＂嗯，六十二了。＂慕家成像是聊家常一样，在王扬推过来一把凳子的时候，他顺势坐下。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心里多么悲苦。人一旦老了，就不得不服老。有时候慕家成看到母亲拿筷子或者勺子的时候，手就不停的抖啊抖的。那是年轻的时候吃过苦的明证！
＂跟你说说老人的病情吧。＂王扬也是个爽快人，＂其实，就你母亲刚才的一系列表现，还有入院初期我的诊疗，加上刚刚出来的结果，大概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确定。＂
王扬顿了顿，目光在慕家成身上一直停留，慕家成觉得下一秒就好像要宣判了一样。
＂阿兹海默症。＂王扬道。＂就是老年痴呆症。＂
＂这个病情跟刚一开始住院的时候所说的那种间歇性的有什么不同？＂慕家成虽然懂点医学药理，但是，对于这样专业的比对，还没有足够的认知。因为母亲就是这个病。所以，他想要探知病因病情的心更加迫切。因此才会这样问医生。慕家成有一种深切的期盼，希望自己的所有疑问，都能从医生那里得到解答。
终于王扬拿出了住院记录，“之前你们不是一直跟老人生活在一起的，对吧？”
慕家成一怔，“是。她在老家，就是巴依梨。”
王扬道，“好美丽的地名。”
慕家成陷入了一片片美好的回忆之中，美丽的巴依梨其实就是一座矿山，他的父母亲都是矿上的工人。慕家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矿区里打滚儿，他看到最多的画面就是整个矿区的人对父亲的尊重，还有当时的矿长跟父亲称兄道弟的关系，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闲言碎语，如果不是老慕没文化，估计矿长都是他的。
慕崇江是慕家成的父亲，也是当时的指导员。矿区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所有技术上的东西他都烂熟于心。是个正儿八经靠能力赶上来的正派人。那里背靠着雪山，每年夏天都能喝到纯天然的雪水。
慕家成刚认识周慕的时候经常跟周慕说起过自己生活的地方，多美，多纯天然。
周慕总是会问，雪是干净的吗？雪水可以喝吗？
慕家成都会笑着答，雪水是最干净的，都是从天山上流淌下来的，一尘不染。
“所以，也可能是你们早先都没有注意到老人的变化。”王扬继续道，把慕家成从那片纯净之地的回忆中拉扯回到现实中来，“这种病一般起病都比较隐匿，但是，也不是说就没有任何征迹可循。一般阿尔茨海默症在早期的时候，就是近期的记忆力减退、做事情丢三落四，刚刚关上了门，才发现没有带钥匙。也有做饭的时候把饭做糊了、烧着水就忘记关火了等等这种看起来是人上了年纪都会犯的小错误，其实这不仅仅只是记忆力减退。要提早就医咨询，早做防范。”
听到这里，慕家成有些惭愧，身为人子，他所了解到的母亲其实并不是这样。但是，直到现在确诊了，慕家成才发现母亲的确是经历过这样一个时期。有时候，她说一句话总是反反复复的提起，还有的时候总是答非所问。她说话总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讲话，从来不问问别人问的是什么，想要知道的是什么……
想到了郑振桥在电话里曾经给自己的提醒。慕家成才知道自己对待母亲的事情上有多么的粗心大意。也是因为工作家庭都是他一个人在顶着，所以，很多事情都顾不到那么全面。
“再比如就是，本来爱说爱笑，慢慢的就不爱说话了，抑郁了。整天沉默寡言，坐在一个地方一坐就是一下午。严重的就是不能完全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慕家成点点头，“有什么方法能治好吗？”
王扬一怔，随即摇头。“按照目前的病例来看，完全治愈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这句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了慕家成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