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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戚金开始问他们关于沈阳的军情。
“辽阳在沈阳西南。”都司王绍勋赶紧道。“北辽水下游,但沈阳要害不在辽水上,而与距离北辽水二十里的武靖堡,彼处有河有山,尚可一守……但北辽水通道却已不能扼!”
“换言之。”戚金恍惚相对。“努尔哈赤若是不顾一切,一意南下辽北平原之地,实际上无可阻挡了?这才不到一月吧?他便已经打穿辽北,快与辽阳的库勒擦会和了?”
“努尔哈赤不大可能弃沈阳南下的,不然一旦南下,我军便可引军掐断他后路。”王绍勋先是恳切做答,但说完之后他自己都不敢确定,却又多加了一句。“便是努尔哈赤弃了沈阳州城南下,武靖堡也可守,咱们兵力调度迅速,防御还算是充足的。”
戚金摇头不止,脸色已经却难看至极。
一直耐着性子听完,这又缓缓相询军事,却只对李光荣开口“老李,盖州卫哪里如何?”
“一提起他们老子就来气,俺早早便往盖州卫邀兵,但盖州卫迟迟不应。说是无朝廷调令,不能擅离职守!!”李光荣起身相对。
“本不指望他们的。”戚金不以为然道,却又本能扶住腰中牛皮带上系着的佩刀,摩挲了一下手中佩刀,然后再点了点头,全程并无任何表情。
……
我这是强违天时出兵啊……”
四月下旬,已经是毋庸置疑的正经夏日了,天气渐热,暑气难遮,沈阳,浑河入北辽水的河口处,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努尔哈赤坐在河畔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望着周边恹恹挤在阴凉处的士卒,不免在心中感慨。
且说,这一次出赫图阿拉,努尔哈赤集中了赫图阿拉大部分的老卒,又带了满员的大量明人的投降士卒过来,这在显著增多人数之外,又微微降低了了战斗力。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出身辽东的精锐有些厌恶暑气,努尔哈赤根本不敢想象战役持续到夏末、秋初时雨水连绵的场景,那不仅仅是对手里骑兵的一场灾难,对自己身体而言,同样是一场灾难。
后方的安平山集中着辽东的大半精锐,简直如芒在背,尽管能够发挥战略上的机动优势,但是安平山的破坏使得后勤艰难。
不知道自己围点打援,歼灭明军辽东主力,南下与库勒擦会和的目的还能否达到。
故此,在努尔哈赤看来,这一战或许从国家战略和私人需求而言确实是必须的,希望依靠着这群从辽东建州白山黑水的核心精锐骑兵,倚靠着自己的决意,一战而决。
太阳西斜,连续攻城几日的舒尔哈齐部歇了好一阵,随着众人气息渐平,女真鞑子多起身去北辽与浑河中去暑,而投降的汉人却在褚英的呵斥下,开始顶着烈日继续骚扰沈阳城。还有一部分去周围村镇搜集老弱妇孺。
女真主帅努尔哈赤依靠在大树之下,闭目凝神,周围也无人敢轻易打扰……当然了,努尔哈赤此时早已经却不再胡思乱想什么,而是将精力集中到了眼下战局上面。
话说,努尔哈赤这次率赫图阿拉精华南下,具体兵力大约是五六万的样子,其中纯粹的八旗制度下的精锐战兵大约勉强不到四万的样子,还有一两万辽东投降的士卒,算是弓手兼辅兵……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作为炮灰。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八旗制度下,甲喇章京领十个牛录是无误的,但具体每个甲喇章京中却往往只有五六个乃至于四五个牛录,而平素一个牛录若想实打实的领够三百鞑子,往往是一二百八旗制度下的熟女真,外加一百左右的生女真。还有一些已经胡化的汉人,这些汉人其实已经不能算作汉人了,他们居住与女真鞑子接壤,生活方式和习惯大多已经胡化,他们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还是汉人。
就像后世倭国入侵宝岛,在长期统治下,有的宝岛士卒甚至以为自己就是正宗的倭国人,在入侵中原的过程中,甚至有一队纯粹宝岛的旅团,作战极为凶悍,作恶不比纯正的倭国人少!
但这一次,努尔哈赤为了确保出兵迅速,也为了在有限后勤条件下确保战力,并没动员太多投降的汉人辅兵……兵贵神速,努尔哈赤讲究的就是个闪电战,方面萨尔湖之战,努尔哈赤“他自几路来,我自一路去。”的战略部署就是闪电战的雏形。
如果时空穿梭,相信努尔哈赤和更擅长闪电战的小胡子应该有共同语言。
他与大军驻扎在辽阳的库勒擦互为犄角,一旦他打穿两地的通道,或者直接攻破辽阳,那么盖州卫以北的辽东就都是女真的后花园了。
库勒擦引一路偏师约万人,早早从赫图阿拉分兵,顺辽水南下,攻取辽阳,窥视盖州卫。
这一路没的说,库勒擦表现非常出色,简直如同开挂一样,丹州轻松攻下,至于前几日受阻于盖州卫……说句不好听的,本就该如此的,因为驻守盖州卫的是李家如今的扛旗的大将李如柏及其部最精髓的三四万人,那可是宁远伯李成梁起家的部队,里面全是他的亲信,深受李家的恩惠,作战怎么会不用心呢。
所以库勒擦的作战意图当然不会是攻破盖州卫,只是牵制作用,防止再来援军,帮助努尔哈赤减轻压力,要是建州女真这么厉害的话,也不会努尔哈赤到死都没有真正占领辽东全境,要真能一万人捅穿盖州卫的话,那库勒擦便真可以黄袍加身,取代努尔哈赤大汗的位置了。
而在心中盘点完兵力以后,努尔哈赤复又开始思索自己主力的进军道路。
现在整个辽东最精髓的明军都齐聚安平山,似乎承死保沈阳之势,
而从此处开始,主力部队这里面临的道路却一分为三。
其中一条路,自然是顺着北辽水,从北辽水东岸继续往东南方向而去,而这条路的前方不是别处,正是尚有军力所驻守的靖边堡……这是一条比较‘王道’的道路,大军顺此南下,侧翼有辽阳库勒擦军做援护,而且辽水水东岸周围几个千古所在手,更能确保后路无忧,完全可以从容与辽阳方面的库勒擦会和,强攻盖州卫。
另一条路,撤回抚顺固守,明军遭受重创,按着明朝士大夫的鸟性,肯定不会再去夺回失土。
而第三条路,也是要继续兵临沈阳,给足了城中的赵辑压力,赵辑这厮贪生怕死,肯定不顾一切要求安平山众人解围,引得决战,一旦胜利,那么靖边堡将成为孤城,不攻自破!
三条路,哪条路都可以走,但必须要选一个,三路分兵未免可笑……而这其中,努尔哈赤早在心里否决了大部分人猜想的盖州卫。
这倒不是说努尔哈赤心里真就怕了那个李如柏,而是他担忧会在靖边堡那里耽误了太多的时间,要是不能一鼓作气拿下靖边堡那么戚家军回援,再加上夏日将近,雨水渐多,泥泞路太难走了,骑兵会耽搁了不少时间……届时要是在靖边堡再耽搁下去,把自己给耗死这种可能性不提,只说再折腾一个多月,努尔哈赤都难以忍受。
“吾里补还没回来吗?”
一念至此,努尔哈赤缓缓睁开眼睛,先看了看已经有些黄的日头,方才朝自己身侧不远处扶刀侍从的长子褚英发问。
吾里补,乃是女真语中积蓄之意,女真军官中叫这名字的不要太多,就好像汉人中起个名叫张发财,取个字叫什么甫一般常见。
而努尔哈赤所问吾里补,一个汉人吾里补,是个胡化的汉人,努尔哈赤将他作为投降的明人统领甲喇章京,(这时还没有汉八旗的说法!)……
“还没有!”一旁的褚英蹙眉相对,“已经出去半天了,周围的明人百姓已经不多了,勉强搜刮也就是一两千人罢了,那个赵辑如何会为了这一两千人出城与俺们野战呢!!”
“向吾里补传令,差不多就回来吧。”努尔哈赤笑了笑回头注视着褚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与明人接触少,他们啊,面子大过天,尤其是文人士大夫说是风骨,其实就是放不下那个可怜的自尊。”
努尔哈赤站起身啦,目光深邃,看着前面那个壮丽的沈阳城。
“驱赶百姓冲做挡箭牌可是汉人常用的战术,招数虽然不齿,管用就成,俺们不过山村野人,不用估计那些礼义廉耻。”
“那父汗巴结李成梁也是如此?”
褚英看着努尔哈赤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不已,哪壶不开提哪壶,万历十一年,李成梁发兵攻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父塔克世为王杲孙女婿,死于此次战乱,努尔哈赤与其弟舒尔哈齐被俘。之后被李成梁收养,在其部队当了三年兵。
传说李成梁晚年与努尔哈赤往来甚密,曾一度有倚仗努尔哈赤之兵袭占朝鲜自立的野心。于边事又常有敷衍之举。只要努尔哈赤表示忠心,即“保奏给官”,甚至“弃地以饵之”,因此被宋一韩、熊廷弼等廷臣所参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