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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安慰人的话,苏水湄的眼泪却流得更凶。

    她一方面觉得心里暖融融的,一方面又觉得凉飕飕的。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可男人却还在说这种会让她心动,让她误会的话。

    小娘子掩面抽泣,哭得越凶。

    陆不言蹙眉,强撑着坐起来,左手抚上苏水湄的面颊,轻轻擦去她香腮上的泪,“别哭了,我手都这样了,你还舍得让我心疼?”

    苏水湄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泪珠,使劲哽咽着将那股汹涌而来的泪意压制回去。因为压得太狠,所以她还打起了嗝。

    “嗝,嗝……”小娘子梗着脖子,止不住地打。

    陆不言盯着她瞧,忍不住闷笑一声。

    苏水湄羞红了脸,终于不哭了,“你不准笑,嗝,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嗝……”

    “都是我的错。”陆不言用手按住苏水湄的口鼻,小娘子挣扎了一下,没挣开,等陆不言放开她的时候,她的嗝已经好了。

    唇鼻之上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药味,细腻覆薄茧,男人指尖离开时,划过她的唇,带一点蕴热温度。

    苏水湄只觉自己的唇角像是猛地炸开了一朵花,让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看着面前的男人,苏水湄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小娘子哭得眼睛红肿,眼睫湿润,樱粉色的唇稍稍抿着,细细吞咽,露出素白贝齿。陆不言呼吸一窒,双眸微暗,他倾身过去,唇触到她散乱的几缕发丝,张嘴说话时似乎欲咬住她的耳。

    “你哭得,我都冲动了。”低沉暧昧的话语,透着股属于年轻人的冲动。

    方才还一本柔情令人心醉,如今又是老不正经让人羞得慌。

    苏水湄实在是看不透这个人,你说他正经吧,他又不正经。你说他高贵吧,他又会说粗话。你说他低贱吧,人家身份显赫,生得又好,整个京师内谁家小娘子不知他的名号。

    就连京师底下那些话本子里,十本有九本写的都是他。

    “你,你怎么……”小娘子本想骂这臭流氓,却不想一出口,那口子呢哝软语的小嗓子就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伸手捂住嘴,男人偏头看她,唇角带笑,漆黑双眸之中玉色流转,仿若浸着春晖美景。

    苏水湄轻咳一声,“我,我刚才嗓子不舒服。”

    陆不言但笑不语,又拖长了音调问,“对了,你……姐姐没事吧?”

    “啊!”苏水湄突然惊呼一声。

    她把苏水江忘了!

    苏水湄陪了陆不言一会儿,便去寻苏水江,正巧在屋前碰到刚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朱肆。

    朱肆披素色大氅,身形高挺,脸上虽带温和笑容,但与生俱来的习惯和气质却让他喜欢居高临下的打量别人。

    苏水湄紧张地后退,与朱肆拱手,“张公子。”

    朱肆轻笑一声,“来寻你姐姐?”

    “是。”

    “进去吧。”话罢,朱肆让出路,然后转身离开。

    苏水湄站在原地,看朱肆离开。

    身为女子,苏水湄较为敏感,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朱肆的眼神饶有深意。难道他发现自己的女儿身了?不会,不会,朱肆乃天子,若是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份,哪里还容得下她,一定早就让她人头落地了。

    苏水湄这样安慰自己,收拾了一下心绪,然后推开了房门。

    屋内,苏水江坐在床边,床上躺着尚未苏醒的平遥长公主。

    “姐姐。”苏水湄轻唤一声。

    苏水江转过头来,不知为何,鼻青脸肿。

    苏水湄被吓了一跳,然后又忍不住发笑,“你,你怎么回事?没事吧?”

    苏水江似是十分烦恼,他刚想开口说话,不想扯到了唇角的伤口,“被平遥长公主打的。”

    “不会吧?平遥长公主为什么要打你啊?”

    “说我勾引陆不言。”

    真正“勾搭”陆不言的苏水湄心虚。

    “那什么,我去讨个鸡蛋过来给你滚一滚吧?这样脸上的伤能好的快些。”

    “不用了,”苏水江看一眼苏水湄,似有些闹小脾气,“心都寒了,要鸡蛋还有什么用。”

    苏水湄……

    “你现在是女子,虽然说平遥长公主身份高贵,但若是她先动手,你也能还手啊,你怎么能任由她打你呢?”

    苏水江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是没想到苏水湄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少年抿唇,脸上有恼怒之色。

    苏水湄突然就懂了。

    还手了,不过没打过人家……苏水湄看向苏水江的眼神立刻变得十分同情且悲哀。

    苏水江……

    苏水江立刻结束了这个话题,并想起另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姐姐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苏水湄一脸懵懂。

    “陆不言知道你是女儿身了。”苏水江语调平静,可就是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却在苏水湄心尖炸开了锅。

    “你说什么?”苏水湄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苏水江又重复了一遍,“很久之前,陆不言就已经知道你是女儿身了。”

    苏水湄呆呆站在那里,犹如五雷轰顶。

    陆不言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了她是女儿身,所以才要跟她分开?因为陆不言他……喜欢男人?

    是的,没错了,他一开始说喜欢她的灵魂,后来又说喜欢她的肉,体。

    苏水湄咬唇,觉得又气又恼。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分明就是馋她的身子,却不想她竟是个女人,然后就变心了,没兴趣了,作罢了!

    苏水湄越想越气,一方面生陆不言的气,另外一方面又生自己的气。

    她到底为什么是个女人呢?可陆不言分明知道她是女人了,那方才又为什么对她……小娘子越想越纠结,她现在完全弄不懂陆不言对她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好玩吗?

    “姐,陆不言不是良配,我早就跟你说过。”苏水江伸手,握住苏水湄的手,用这张跟苏水湄一模一样的脸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这世上我们才是最亲密,最相爱的人。”

    他们从出生前就待在一起,出生后更是从未分离。

    苏水江从小就知道,他要保护姐姐。

    父母去后,苏水江看着辗转在所谓亲眷之间,带着他努力生存,每日里都要露出讨好笑容,甚至不惜叫一个陌生女人为“娘”的姐姐,他心中存着难以掩饰的愧疚。

    这种愧疚像蛆虫一样腐蚀着他的心,他心疼姐姐,又厌恶自己的无用,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郁,终于,他寻到了一个办法,能让他挣脱出这个满是蛆虫的泥潭,能带着姐姐肆意生存的好法子。

    他喜欢姐姐笑,并不是讨好,小心翼翼的,而是真心实意地露出的那种笑。

    他曾看到过,然后很久未曾看到过,最近,他又看到了,姐姐在陆不言身边时,就会露出那种笑。

    真实的,像苏水湄一样的笑。

    房间里很安静,夕阳之色从破败的窗口笼罩而入,卷着邪风,吹得袖口猎猎鼓起。

    在苏水江眼中,眼前的苏水湄沉浸于霞光之中,肌肤素白,沾点细碎流光,干净纯洁的仿若白玉珍珠,漂亮,却又易碎。

    苏水江想永远保护姐姐,托着这颗珍珠,交到一个能真正疼她,爱她的人手里,可那个人不会是陆不言。

    风很大,苏水湄眼前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转身去将身后的窗户关上了。风一静,人心也霍然沉静了下来。

    苏水湄转身,看着面前的苏水江,眼神之中透出一股陌生,她觉得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少年了。

    苏水湄反握住苏水江的手,告诉他,“我们从来都是这个世上,最亲密,最相爱的人,我们之间的血脉是永远无法割舍的,我们比任何人都要亲密。”

    “江儿,我不希望你再瞒着我,你告诉我,是谁要你杀陆不言?”

    陆不言霍然睁开眼,就见身边站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水江。

    苏水江的脸色很难看,他已经知道陆不言被胡离挑断了手筋的事,不过看着眼前身形凄惨的男人,苏水江脸上并未有任何同情之色。

    “当时你就该让我杀了他。”苏水江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陆不言,神色阴狠。

    苏水江嘴里的他是胡离。

    床榻之上,男人面色虚弱,眼神却半点不显疲态。陆不言抬起自己裹满了纱布的右手看了看,语调很慢,眼神很深,“你以为靠他一个人,能在京师内隐姓埋名那么久?”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水江皱眉。

    陆不言叹息一声,抬眸,耐心解释道“他身后还有一条大鱼。”

    苏水江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陆不言的意思,“你是想用胡离钓出京师内隐藏着的大鱼?”

    “嗯,”陆不言颔首,“胡离肯定会去京师,到时候,他一定会跟那个人联络。”

    “那你怎么找到那个人?你派人跟踪胡离了?”

    陆不言轻缓摇头,语气淡淡,眼神却陡然凌厉,透着一股摄人之色,“苏州是他的地盘,而京师是我的地盘。”

    苏水江立刻向前一步,紧盯陆不言,“回京师?那我姐姐怎么办?”

    “我会给她一个交代的。”

    “交代?这是什么意思?你若不喜欢她,当初又为何要跟她在一起?”

    “当初是我想的太简单,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说到这里,陆不言一顿,他抬起右手,脸上竟露出一股迷惘之色。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他不想拖累她。

    “你要给我交代,现在就给我吧。”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苏水湄出现在那里。她红着眼,神色倔强地走到陆不言面前。

    陆不言没想到小娘子竟然就站在门口,他下意识朝苏水江看去。

    少年转头,看向窗户。

    房间里的窗户本来是关着的,苏水江一进来就把它打开了。风大,人声嘈杂,陆不言虽耳聪,但身负重伤,因此才没能发现躲在门口的苏水湄。

    天际处,落日最后一丝余晖被吞没,风忽的大起,小娘子站在门口,因着起身太急,所以那松松绑着的发带就在此时突然脱落。

    万千青丝随风起,小娘子的眼神是悲伤又沉默的。她静静看着陆不言,滑落的泪被发丝啄去,沾湿的发贴在脸上。

    苏水湄使劲擦了一把脸,她走到陆不言面前,冷硬着声音,“你说吧,现在就可以给我交代。”

    “你如果不喜欢我,我现在立刻就可以跟你划清界限。”

    “陆不言,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喜欢我。”

    男人坐在床上,叹息了,妥协了,“我喜欢你,可我不值得你喜欢。”

    苏水江默默退出去。

    苏水湄的声音突的软下来。

    “陆不言,你可能不知道你是一个多么耀眼的人。我没认识你之前,觉得你就是那天上的太阳,而我是地上的萤火虫,连颗星星都算不上。”

    “认识你之后,我虽然一开始很讨厌你,但后来发现你并不像传闻那样凶狠残暴,滥杀无辜,你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甚至还带着几分固执的天真,那种天真连苏水湄看着都想发笑。

    这样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身上居然会带着这样可爱的天真。苏水湄被他吸引住了。

    “我此回京师,凶多吉少。”陆不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我跟你一起承担。”小娘子声音坚定。

    “你会后悔的。”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后悔。”苏水湄生气了,“陆不言,你就是一个懦夫!我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

    陆不言看着她的眼神中,似乎浸润了悲伤,他唤她,“湄儿。”

    这是陆不言第一次这么叫她。

    “京师是龙潭虎穴,一朝天,一朝地。锋芒毕露,必遭难。我遭难没关系,可你不行,苏家不行,你与我在一起,若有一日京师内斗爆发,你知道会牵扯进多少无辜的人吗?”

    “所以这就是你宁可抱着剑,也不愿意亲近别人的原因吗?”苏水湄觉得心如刀割,她为自己的无奈,为陆不言的无奈,为他们尚未萌芽便已遭受重重磨难的爱情悲伤。

    “湄儿,你该好好活着,你能走一条幸福的路。”

    “那你呢?”

    “我的路从生来便注定了,如今……只是更清晰了些。”陆不言的语气中带着深沉的晦涩,他的声音很轻,低低呢喃,男人垂着眼帘,面色苍白,下颚瘦削,“我不应该奢望任何东西的。”

    他只会……拖累旁人。明明他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可惜,他最终还是会辜负别人。

    郑敢心也好,胡离也好,陆不言认为他是有责任的,如果他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苏水湄看出了男人的脆弱,她上前一步,蹲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握住陆不言置在膝上的手,然后与其十指交缠,“陆不言,你不孤独吗?”

    孤独吗?怎么可能不孤独,自然是孤独的,可他已经习惯了。

    陆不言想说自己早已习惯,可当他看到苏水湄的眼睛,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习惯了冬日严寒之人,有朝一日触到了热火。

    温暖,光亮,笼罩着他,为他驱散严寒,问他是否孤独,在这样风雨飘摇不定的时候,告诉他,想要跟他站在一起。

    陆不言想抓住这簇光热的火,可他又不敢。他怕自己身上的冰将她身上的火熄灭了。

    “陆不言,我们还保持原来的关系,好不好?”小娘子妥协了,她知道,陆不言有太多的不容易,太多的不能说话。

    “我们是在关公面前发过誓言的,今生今世要在一起做……兄弟的。”

    小娘子是笑着的,可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陆不言看着她,终于是心软了。

    “好。”

    历经数月,一众人紧赶慢赶,到京师时,最终却还是错过了年。

    已是初春料峭之季,芳草才芽,湖面折冰,霁色含柳,余寒勒花。在荡漾风丝之中,苏水湄看到了京师前方身骑骏马,飒飒而来的锦衣卫们。

    路面薄冰已褪,马蹄践踏新泥,行在最前面的一人面容有些熟悉。

    苏水湄努力辨别,等人到了眼前才终于认出来,居然是东珠。

    在半月前,东珠一人骑快马,率先抵达京师,为迎接圣人而做准备。

    东珠勒马而停,翻身下马朝朱肆下跪拱手道“爷,都备好了。”

    褪去了那套青衣素衫,东珠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连身上的阴柔之感都染上了些许冷意。

    “嗯,回宫吧。”朱肆隔着一层马车帘子,微微颔首。

    东珠站起,以锦衣卫开道,迎接圣人回宫。

    苏水湄是跟陆不言坐同一辆马车的,她以为马车会直接回北镇抚司,却不想竟被东珠拦了下来。

    “陆大人,您舟车劳顿,身体还没修养好,就暂时别去北镇抚司了吧。”东珠隔着一层马车帘子与陆不言说话。

    苏水湄坐在陆不言身边,觉得有些奇怪。

    从东珠出现的时候,苏水湄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东珠虽然是个大太监,但为什么那些锦衣卫会听他的?

    “在陆大人修养期间,圣人已将北镇抚司之权交给了奴才。”似乎是明白苏水湄的疑惑,也似乎是想炫耀些什么,东珠勾着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陆不言被夺权了?虽然东珠嘴上说是暂时,但这拿走的东西想要再回来,可不比登天还难?

    苏水湄蹙眉,正思忖间,东珠突然唤她,“苏小公子。”

    苏水湄转头看陆不言一眼,见陆不言朝她微微点头,她才推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踩着略湿滑的路,眼前先出现的是一双缀着金线的o皮靴,苏水湄抬头往上看。

    东珠穿青色曳撒,腰间挂一把小尖刀,长六七寸的样子,以银镶鲨鱼皮为刀鞘,用红绒辫系于衣身左侧牌穗之上。

    前头苏水湄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东珠,如今他换了一套衣裳,苏水湄才惊觉自己忽略了怎样一件大事。

    在宫内,只有掌印、秉笔等大太监才能穿上这曳撒,由此可见,东珠地位不低,起码比她想象的要高。

    而现在,东珠回京,直接就接管了陆不言的北镇抚司。一个太监,接管了北镇抚司?东珠提前半月回京,难道忙活的就是这件事吗?

    “苏小公子,圣人已恩准你来我东缉事厂做差,任掌刑千户。”东珠笑眯眯道。

    东缉事厂?掌刑千户?这是个什么东西?

    东珠见苏水湄一头雾水的样子,轻笑一声解释道“咱们东缉事厂是圣人亲自创立,为陆大人分忧而设,咱们东厂里的掌刑千户一职皆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任,”说到这里,东珠又是一笑,“苏刑官,你可是升职了。”

    苏水湄听明白了,陆不言被圣人架空了。

    小娘子立在冷风之中,突然不敢回头去看此刻正坐在马车厢内陆不言的表情。这个男人,为了圣人尽废一只右手,可是圣人却这般对他……难道就因为疯狗没了爪牙,便要将其抛弃吗?

    苏水湄的心中涌起无限恨意。她先前以为圣人是位难得的圣君,将大明治理的井井有条,盛世繁荣,可如今看来,真如胡离所说,这位圣人不过就是一位伪君子,真小人!

    苏水湄相信了苏水江的话,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苏水湄气得哭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道“他怎能如此无情!”

    话本子里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水湄从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才懂,只是这无情没落到她头上,反而砸在陆不言头上。

    苏水湄没有回东珠的话,只是冷冷瞥他一眼,然后爬上马车。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布

    马车厢内,男人身上盖着薄被,怀里还揣着一个小手炉。青丝未梳,松垮垮地垂在肩边,更显孱弱之相。

    这居然就是先前鲜衣怒马,叱咤风云的京师恶犬,如今已经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如此天差地别,是个人都会觉得惋惜。

    看着面前虽身体痊愈,但依旧面色苍白的男人,苏水湄的眼中又忍不住聚泪。

    陆不言身体未好,便一路舟车劳顿,苏水湄虽努力照顾,但路途遥远,难免对身体康复有所耽搁。

    几月间,陆不言不仅人生生瘦了一圈,而且体质也不好了。咳嗽、发热,越靠近北方,他咳嗽的就越厉害。

    沿途找了大夫,说是伤了肺腑,这病需静养才能缓解。只是缓解,却不能根治,如此算是落下了病根。

    朱肆说待回京,等御医诊治。苏水湄想到这事,又是一阵火大。这御医又不是神仙,治不好的病,再如何调养生息都是治不好的。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圣人居然就着这个借口,将陆不言架空了。

    “东厂挺好的,东珠是东厂的掌印太监,一人掌理,委以缉访刺探的大权。”陆不言一脸平静地规劝苏水湄。

    苏水湄真是又伤心又生气,她倔强道“我不会去的。”

    陆不言还欲再说,外头的东珠又道“对了,陆大人,还有一事,您的昭狱奴才也借用了。”

    这是一点翻身的余地都不肯留给陆不言。

    苏水湄气得想下车去打人,被陆不言伸手抓住。

    男人只淡淡朝外面道“嗯。”

    “那如此,便祝大人早日康复,重回锦衣卫。”东珠话罢,转身离开,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而方才东珠此话,在苏水湄看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却不想一转头,陆不言竟还在冲她笑。

    “你笑什么?他都要在你脑袋上撒尿了!你还笑得出来!”苏水湄气得口不择言。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脏话了?”陆不言挑眉。

    苏水湄面色一红,心虚辩解,“我这不是脏话,”顿了顿她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呵,”陆不言低笑一声,然后收敛神色,继续劝她,“去东厂吧。”

    “我不去东厂,我就要跟着大人。”

    “傻孩子,”陆不言伸手弹了弹苏水湄的额头,“跟着我这个废物有什么好的?”

    “我就是要跟着你。”苏水湄揉着额头哼唧。

    陆不言摇头,然后突然倾身靠近她,“那如果我让你去东厂做卧底呢?”

    苏水湄眼前一亮,陆不言竟是这个意思吗?

    苏水湄原先还以为陆不言会甘心被东珠宰割,可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陆不言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让东珠肆意宰割呢?即使身落谷底,他依旧骄傲冷静,活出了自己。

    苏水湄觉得,她果然没看错人。

    可另外一方面,她想起某件事,脸上笑意尽数收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件事告诉他。

    “陆不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苏水湄犹豫之后,终于决定吐露。

    知道真相,对于陆不言来说会更有力吧?

    陆不言道“说吧。”

    苏水湄深吸一口气,努力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你知道圣人想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