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青楼朗声笑道:“你若是了解我的风格,就知道这自然是不够的。”
鸿姑娘轻轻捏了他一把,娇笑道:“酒色浪子果然是与众不同,排场超大得很……。”
她话未落音,已有人接口道:“他不止是排场大,酒量更大……。”
随着说话声,一个罩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楼门口,正缓缓直走过来……。
她,形体高挑,全身笼罩在黑纱之中,看不出其年纪相貌,但从其纤巧阿袅的身材看来,她极可能是人间绝色。
鸿姑娘一见她,面色陡变,闪电般从负青楼怀里弹起身,垂立一旁,恭声道:“奴婢参见主人。”
她垂头低声,面色肃整,神情与刚才已经判若两人。
显然,她对这黑纱女人极为敬畏。
那黑纱女子的目光往桌子上一扫,淡淡道:“嗯……这酒好像不够,你再去搬多几坛来。”
“是,”
鸿姑娘立即恭应道,随即应声而去……。
负青楼定定地看着这不期而至的黑纱女子,神情略感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黑纱女子在负青楼对面缓缓坐下,语气还是那么平淡:“难得负公子大驾光临,我怎能不来……只不过早晚而已。”
负青楼轻笑道:“多谢芳驾垂眷,在下倍感荣幸。”
“不,不是垂眷,而是挚爰……”,
黑衫女子平淡的声音突然变得粗重:“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中,不乏高官贵人,江湖豪杰,但我从来不正眼瞧他一眼。”
“唯独你,每一次来,我都舍命相陪”。
她整张脸都罩在黑纱中,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但负青楼已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那份爱慕,那是深沉、执着、无悔。
他无低叹,缓缓为她倒满酒杯。
这时,鸿姑娘又走了回来,抱了两坛酒放在桌子上。她看了看负青楼,声音突然一低:“目前剩下的姑娘都给你叫来了,就这么多。”
负青楼目光闪了闪,眉毛一皱:“剩下的?”
“那就是说,还有啰?”
鸿姑娘轻轻道:“你先前一喝一闹,把所有人都惊走了……却唯图四楼的万老爷不肯走。”
“所以,在四楼上,还有十几个姑娘在陪着他。”
负青楼心头一动,目光闪了闪,沉吟道:“万老爷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东西?”
鸿姑娘看了看黑纱女子一眼,摇了摇头:“他偶尔才来这里一次,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据说是金陵城南的一个大员外,拥有万贯家财,在这金陵城可谓是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人物……。”
“哦”
她话未说完,负青楼已径直向楼走去……。
鸿姑娘望着他的背影,欲又止,她清澈的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担忧。
黑纱女子默默地看着负青楼的背影,将杯中的残酒全倒入口中,然后,一点点咽下……。
似乎,她要从这小小的酒杯中,品味出大海、湖泊一样的不同。
四楼上,十几个坦肩露腿的美女正围着一个人翩翩起舞。
那人背对着楼门,看不见他的相貌年纪,但却可以看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大坛酒。
负青楼站在楼门口,凝望了良久。
突然,他一扬手,一只酒杯无声无息地射向那人……。
就在酒杯即将击中对方的后脑勺时,那人突然不经意地一摆,酒杯“铛”地一声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人头也没有回,端起桌上的酒壶,倒满眼前的空杯。然后他顺手一扬,先前的酒杯又缓缓飞向负青楼。
杯还是那个杯,不同的是,去时是空杯,回来时已装满了酒。
负青楼目光闪了闪,就在酒杯离他数尺之际,单手一推,酒杯顿时方向逆转,反射向对方,去势如箭……。
恰恰此时,从那人面前的桌子上,又凌空飞来另一只酒杯,不偏不离,“啪”地一声,两只酒杯在空中相撞,瞬间各自弹开,原路飞回……。
一只酒杯落在负青楼的手中,另一只酒杯也落在那人的桌子上。
而两只酒杯中的酒,却丝毫未滴。
负青楼一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冷赞道:“好酒,好酒。”
那人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淡淡道:“酒本无好坏,只看成与败。花香各有色,刀剑腥如血……。”
他略显苍老的声音中,暗藏凌厉,霸气隐露。
“好,”
负青楼赞声道:”妙论高见,果然不同一般……看来负某今日遇到陌路知己了。”
“请问尊驾怎么称呼?”
那人依然没有回头,淡淡道:”我是谁也不用告诉你……何况,我一向不跟陌生人说话。”
负青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陡地一动,缓缓走下楼梯……。
黑纱女子一见负青楼下来,轻轻道:“来,负公子,奴家陪你喝几杯。”
负青楼轻轻搂住她的细腰,一杯,一杯,又一杯……。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对方遮面的黑纱,目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跟你认识了这么久,却没见过芳驾的绝世朱颜,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黑纱女子幽幽道:“这世上本就有太多遗憾,又何必在乎多一种,少一种……。”
她似乎已把忧伤深深藏在黑纱中,只透出淡淡的凄凉。
负青楼叹息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看看你……。”
说话间,他的手缓缓伸向那层厚厚的黑纱。
黑纱女子没有闪躲、没有拒绝,却幽幽道:“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我这张脸,今生今世只能让一个男人看。”
“你当然可以看,但看完之后,你便是我的人……从此不能再离开我半步……。”
负青楼本已捏住黑纱的手陡然停住,缓缓无力垂下……。
“我就知道你不敢,”
黑纱女子叹息道,语气中透出无尽的失望,深深的,似乎已沉积了许久。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白。
歌舞歇,人已醉。
这时,从楼上缓缓走下一个人五旬左右的老者,他宽额大眼,面白无须。
他双眼一扫醉卧满屋的少女,脚步微微一缓,然后目光落在负青楼身上。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然后别过头向下走去……。
就在他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醉卧在桌子上的负青楼瞬间弹起身,飘向屋顶,穿檐而出……。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负青楼才返回屋内。
似乎昨夜太过劳累了,屋内所有的人,仍然在熟睡。
他抱起萧千一走进其中一间厢房,把他放在床上,轻轻地为他盖上被子。
他自己则躺在隔壁一间厢房的床上,蒙头大睡。
窗外,风雪渐停,雪过天晴。
负青楼醒来的时候,落日残辉正斜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在床头。
他站在窗前,看去……。
远处,苍山负雪,落日长河,色彩斑斓,景色幽美如画。
正在他出神之际,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顿时,暗香如兰……。
他没有回头,便已知来人是谁,来人正是黑纱女子。
她走过来,轻轻拉住负青楼的手,把头倚在他肩上,柔情款款地看着他。
负青楼依然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黑纱女子忍不住叹道:“酒色浪子果然不是一般的好色之徒,居然坐怀不乱。”
负青楼回过头来,轻轻笑道:“姑娘是在赞我呢……还是在骂我?”
黑纱女子一字一句道:“两者都有。”
说完,她拉着负青楼的手向门外走去……。
厅中的大桌上,已摆满了美味佳肴,正热气腾腾,浓香四溢,诱人无限。
萧千一、雾中花已经坐在那里。看见二人过来,两人起身笑了笑……。
负青楼在萧千一对面坐了下来,黑纱女子紧挨着负青楼在侧面坐下。
一桌四人,两两相对。负青楼举起满满的酒杯,轻笑道:“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辜负,一就是美酒,二就是美人。”
说完,一饮而尽。
黑纱女子放下酒杯,目注负青楼,淡淡道:“负公子这句话只说对了一半。”
负青楼目光一闪:“何以见得?”
黑纱女子幽然地望着他:“对于酒色浪子而,美酒从来都不辜负,这确实不假。”
“但若是说到美人,你都不知道辜负了多少?”
负青楼面容抽动,他勉励强笑了笑,然后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即低吟道:“多情徒留千古恨,梨花零落尽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