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只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镇,小镇依山傍水,蓄满了江南古风。
但冬日的早晨似乎来得格外迟,长街上还疑结着哧溜溜的冰渣,朔风冷寒刺骨。
浓雾隐蔽了阳光,遮住了远山,也盖住了人们的视线。
在看不清的世界里,人们往往向往模糊中、想象美好的一面。所以,一大清早,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赶来。
他们当中,有的骑着马,有的牵着牛,有的挑着庄稼踏着草鞋……。
尽管手、脸冻得通红,但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见到认识的人都微笑着招呼。
虽然他们很穷,很困苦。但淳朴、厚道仍让他们相信今天是美好的,今天的东西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所以,一大早,长街两旁的店铺及路边的棚子,就开始忙碌起来……吆喝起来……。
四面八方来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吃的、喝的、卖的、买的,整个小镇渐渐热闹起来……。
长街的另一头,从浓雾中走来一个少年,他身形瘦削,满脸落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心事重重。
突然,一个蓝衫少年迎面匆匆而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蓝衫少年被撞得连退数步,差点摔倒,他目光一睁,瞪着那落寞少年,就想发作。
那落寞少年回过神来,一抱拳道:“刚才不小心,大意失礼,还望兄台息怒、原谅。”
那蓝衫少年闻转怒为嗔,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轻轻道:“没事,没事……阁下不必在意。”
说完,一转身,消失在人流中。
这落寞少年正是萧千一,他心中突然多了一份不安……。
他转过身,想顺着来路离去,但他刚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因为,他已有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早已腹中空泛,饥饿难忍。
而长街两边的小吃摊飘过来的各种香味,对他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他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前面是一个卖炸油条的小摊,金黄黄的油条看起来美味诱人,萧千一走了过去……。
摊主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热情叫道:“现炸的油条一文钱五根,来小哥。”
说话间,热热的油条已递到他面前,萧千一伸出手,正想去接,但他霍然缩回手。
一文钱不贵,但他身上却连一文钱都没有。
他满含歉意的望着卖油条的大娘,摇了摇头,缓缓走开。本是满脸堆笑的大娘,面色一冷,目中射出一丝冷嘲、怪异。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包子摊,摊主是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他老远就向萧千一招手:“小哥,皮薄馅滑的包子,一文钱三个,过来试试,包管好吃,不吃不收钱……。”
萧千一走了过去,中年男人将一袋包子塞到他手中,包子热气腾腾,香味喷鼻,诱人欲滴,萧千一强忍饥饿放开手中的包子,轻声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带钱,下次还给你,好吗?”
本来油腻腻的笑脸突然一冷:“不……不赊帐。”
萧千一摇摇头,无奈走开。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几个包子你都没有钱,买不起还看什么看……不如去做乞丐算了。”
旁边几人立时哄然大笑。
萧千一面红耳赤,不敢向后回望,他不想与这些世俗之人计较。
他长长一声叹息,继续向前走去,前面一家食铺的伙计本在笑脸拉客,见他走过,忙低头别面……。
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宽大的食铺中匆匆走了出来,一步跨到萧千一面前,拱手道:“兄台,有请。”
萧千一霍然一惊,原来竟是先前遇见过服蓝衫少年,不由也抱拳,强笑道:“缘分来时,处处逢……原来是兄台,先前碰撞,实在是对不起了。”
“不碍事,不碍事,有缘才能巧碰兄台,”
蓝衫少年哈哈笑道:“你若是不嫌弃,何不借此机会到里面坐坐,彼此了解了解,交个朋友。”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他已拉起萧千一的手,向店内走去……。
一旁的伙计目瞪口呆,半晌合不拢嘴。
那蓝衫少年突然掏出一绽银子扔在地上:“伙计,快去上一桌好酒菜,我要为这位公子接风洗尘。”
“是,少爷。”
那伙计一见银子,双眼发光,哈巴狗一样哈腰点头不迭,捡起那沉甸甸的银子,满心欢喜地向屋内跑去……。
没过多久,伙计就连端了两大盘菜肴上来,各式菜肴和点心竟摆了整整一桌。
紧接着,一大壶酒也摆上了桌子。
这世上坏人虽多,但好心人还是有的,萧千一心念一动,忙拱手道:“你我萍水相逢,却让公子如此破费,我实在于心不安呀。”
蓝衫少年目露笑意:“区区米粒之情,何足挂齿。”
“兄台只管放心吃就是,若是不够,可以再点。”
“不……不……,已经够了够了。”萧千一早已饥饿难忍,此时,他也不再客气,挥筷猛吃……。
蓝衫少年则点点尝尝,吃得很少。
一顿狼吞虎咽,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萧千一才放下筷子,他已经吃得很饱了。
“兄台不喝酒么?”蓝衫少年微感诧异。
“是的、我不习惯喝酒,”萧千一微笑着点头。
蓝衫少年轻笑道:“其实我也一向是不喝酒的,不过今天偶遇兄台,乃人生一大快事,我们就不妨喝一杯,怎么样?”
不等萧千一回答,他已端起酒壶,倒上满满的两杯酒。
“来,为我们的相识,干了这杯。”蓝衫少年举起了酒杯。
萧千一本来讨厌喝酒,但见对方好意难却,也只得端起另一杯酒:好,多谢兄台款待。
说完,一饮而尽。
蓝衫少年目注他,满含笑意:“兄台气宇轩昂,一看就不是平常的人,能认识你,我感到万分荣幸。”
“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是哪里人呢?”
尽管是第一次在路上相遇,但是对方的豪爽还是令萧千一大有好感。他实在不忍心蒙骗对方,便如实道:“我叫萧千一,是一个浪迹天涯,无家可归的人。”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呢?”
“萧千一“这三个字在武林中可谓是如雷贯耳,人人皆知。
但在这毫无江湖气息的小镇,似乎是极为普通、陌生的一个名字。
食铺里,虽然宾客满座,却根本没人抬头看一眼。
蓝衫少年呵呵笑道:“原来是萧公子,我叫高山。”
“我家离此不远,公子如果没有其它紧要的事情话,不妨随我到寒舍坐坐,喝一杯清茶,随便也跟公子谈谈人生,你看如何?”
说完,随手丢了一大块银子在桌上,起身离席:小二,不用找了。
萧千一正愁无处可去,又见对方出手阔绰,好意难却,不忍拒绝,逐也起身道:“高兄弟如此盛情好客,我再去贵府上,是不是太过打扰了呢?”
蓝衫少年轻笑道:“公子不必客气,你我在茫茫人海中能相逢,这是天定缘份。”
“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现在就去我家,我们好好聊聊。”
“好!”萧千一点点头。
二人先后走出店门,这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徐徐停下……。
头戴风雪帽的车夫跳下马车,拉开车厢的垂帘,垂首恭立道:“二位公子,请!”
蓝衫少年看了看车夫:“又是你呀……。”
“嗯,是的……少爷。”车夫老实地点了点头,露出淳朴的笑容。
高山和萧千一坐上马车,拉上车帘,马车缓缓向前,不一会儿,就出了小镇……。
出了小镇后,马车越来越快,蹄声“得、得……,”飞马狂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马车渐渐缓慢了下来……。
萧千一卷开车帘,放眼望去,一片荒芜的崇山峻岭,原来马车已驶入深山之中,而山路崎岖,坡陡路窄。
所以,马车自然吃力起来,但车夫仍在不停打马前进。
蓝衫少年似乎看出萧千一的疑惑,目光闪动,缓缓道:“家父不喜世间热闹,故将寒舍建在深山当中。”
“兄台不要急,再要不了多久,便到寒舎了。”
萧千一虽然觉得奇怪,但想想对方的话,也有些道理。再看这蓝衫少年的行事风格,就知其父母不是一般的世俗之人。
想到这里,他便放下心来,赞叹道:“令尊眼光独到,居然把府第安在这深山当中,果然不是一般的世俗常人。”
蓝衫少年目露笑意,沉吟不语。
马车渐渐已到山顶,前面已无路可走……。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跳下马,目中露出一丝狡黠,淡淡道:“到了。”
车帘卷起,举目四望,全是峭壁、悬崖……,
怎么也不见一房半舍。
萧千一顿时一呆,正自惊疑之际,蓝衫少年已跳下马车,指着数丈外乱石堆的一处山洞,得意道:“那就是我家,你下来吧。”
“这……,”
萧千一突然面色剧变,他这才发现自己双脚没有半点力气。根本就不听使唤,不要说走路,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骇然地望着蓝衫少年:“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蓝衫少年目露得意之色,一改先前的热情,冷冷道:“我带你来,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是谁的,你别急。”
他一动不动注视着萧千一,目光渐渐变得森寒,冷厉。
萧千一的心一沉,犹如掉入了万丈冰窖,全身寒颤。
车夫突然转过身来,一个箭步跳上马车,抓起车上的萧千一振臂一摔,“啪”地一声,萧千一象破革一样飞跌在数丈外的洞口。
这一下摔得他头昏眼花,楚痛难忍,口角已渗出缕缕嫣红。他双手撑地,挣扎着正想爬起来,车夫闪电般窜了过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萧千一再次葡伏在地,动弹不得分毫。
车夫得意地瞅着他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萧千一强忍着剧痛,喘息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虽然天气寒冷,傲冷雪头上却冒汗如雨。
车夫突然把头上的风雪帽重重地甩在地上,然后用手在脸上揉了揉,悠悠道:“现在你看清楚了么?”
顿时,一张熟悉脸出现在面前,萧千一失声道:“是你?”
原来这个车夫,竟是楚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