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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汉昭昭第二卷第三十三章旧事次日,别部司马孙坚、别部司马刘辩、佐军司马程普各自整合麾下将士,旗帜仪仗,正式朝着南顿行进。
三位司马因为各自麾下将士都有折损,是故皆由右中郎将朱懏分别作了些许调整。
其中,别部司马孙坚因驰援朱懏先锋部队,本部千人损失颇多,故而补员六百,凑足千人。
别部司马刘辩,携本部三百虎贲军,亦补员七百,凑足千人。
佐军司马程普,因先为军侯携领五百弓弩手,现下补员五百,凑足千人。
于是,三位司马麾下三部集众共计三千人,各自调整部曲将士,皆无太大变数,唯有刘辩,在其麾下任命了一个队率,一个军侯,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其中唐子丰为军侯,杨谷为队率。二人皆是提拔有因,加上皇子青睐,倒也没有什么人注意或是反对。
值得一说的是这个杨谷,正是那日为刘辩侍从从军中揪出来的那个以医者自称的少年,因出言冒犯,当场就要为那侍从执刀砍杀,却因背了两句洛神赋竟得刘辩青睐,更是直接从一个无名小卒摇身一变成了队率,并且统领将士还是身为刘辩亲卫的虎贲甲士,多少叫人羡慕唏嘘不已。
自襄城郊外唐子丰与淳于琼比斗决胜之后,入得襄城这数日来,刘辩一直在与皇甫嵩讨论一些行军常识,然而与其说是在讨论,倒不如说是刘辩单方面的主动学习,直到朱儁、孙坚兵败,中军帐内议事定了攻伐南顿的计策之后,刘辩才算是获得机会回到军中,方能与自己的部下有所亲近。
于是在率军前往南顿的无聊路途上,刘辩很自然的呼唤杨谷到了自己身侧,意图详细询问其人一些是由。
“杨谷?”刘辩骑着他的赤兔小马,抬头与这高了自己半个身子的少年队率呼唤道。
“是。”
“你还未弱冠吧?”
“末将已然弱冠了。”
“自己为自己加冠,如何能算弱冠。”刘辩不由嗤笑道:“这几日我思索了许多,不过因为军情,没有时间与你分说,想来你也想了许多吧?”
杨谷眉头一皱,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刘辩看在眼中,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身下赤色小马的脖子道:“我这匹马,名唤赤兔。”
杨谷眉头一挑,附和道:“确是一匹神驹。”
“是不是神驹我不知道。”刘辩又抬起头,直愣愣望着杨谷说道:“你不觉得这名字反而是极好的嘛?”
“久闻殿下文采出众,殿下想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杨谷依旧唯唯诺诺。
刘辩却是连连摇头,笑到:“再好如何好的过阁下的洛神赋。”
说罢又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杨谷道:“可对?曹子建?”
杨谷却是微微皱眉,沉思良久,这才转头对刘辩说道:“殿下可是要问末将洛神赋一事。”
刘辩不置可否,只是静观其人,默然不语。
“陛下鸿都立碑那年,末将有幸执行公务,入得洛阳,这洛神赋便是那一年问出于世的。”杨谷眉眼温和,只是缓缓说道。
刘辩点了点头,然而并不说话,只是静待杨谷继续分说。
杨谷却不在继续说下去,竟是下得马来,立在当场,刘辩见状自然顺其而为,亦是勒住马头。全军见状,不知所以,但也是全数停下。好在刘辩、程普、孙坚,分为三部,刘辩是为后部,倒也没能妨碍到另外二人。
杨谷朝着刘辩躬身大拜,这才言道:“末将斗胆,之后话语言及何大将军,还请殿下赎罪。”
刘辩朝着周遭军士忘了一眼,扬了扬马鞭说道:“且上马。”
杨谷微微颔首,听了刘辩吩咐。
“我二人先行往前。”刘辩大声朝着周遭虎贲甲士说道:“尔等遥遥跟随便是,未得我将令,不可靠近。”
几个为首的虎贲将官面露犹豫神色,然到底不敢违拗刘辩军令,只得拱手称诺。
刘辩朝着杨谷轻轻抬了抬头,二人便纵马向前,待得距离身后众将士三十余步这才放缓马速,杨谷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将士,方才转头对着刘辩说道:“殿下,末将有一言相询。”
刘辩并不回应,只是微微点头,示意其人提问。
“洛神赋中,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此二句,可是何大将军所作?”杨谷沉思片刻,终于皱眉言道。
刘辩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道:“实际上当有四句,你说此二句是其人所作,倒也无错。”
杨谷长叹无言。
“这洛神赋到底与你有些干系,对否?”刘辩见其无言,故而出言问道。
“末将不敢欺瞒殿下。”杨谷点了点头,缓缓说道:“那是当年陛下鸿都立碑的时候的事了。那年我未及束发,与兄长在护匈奴中郎将张修张中郎麾下为信吏。”
“张修?”刘辩眉头一皱,问道:“便是那个擅杀了匈奴单于,未及大赦便坐死狱中的张修?”
杨谷苦笑片刻,点头说道:“不错,那年我兄长弱冠不久,在与鲜卑作战当中失了半只脚掌,张中郎体恤士卒,便将其由骑卒调为信吏,我也是那年开始从军的。”
刘辩点了点头,问道:“这与洛神赋又有何干系?”
杨谷轻笑言道:“张中郎擅杀匈奴单于,自知罪过,加之时下边地与鲜卑战事,故而命我兄弟二人入洛呈送军事奏报,我与兄长到得洛中,处办公事之时,方知蔡公受命陛下,正在寻可填美人赋之人。”
刘辩眉宇紧皱,摆手问道:“你与你兄长既是送呈军事奏报,如何能面见蔡伯喈?”
杨谷坦然回答:“我兄弟二人却是未能面见蔡公,不过那时蔡公全城发布告示,能填赋者只需以竹简书写文章,继而送呈鸿都门外便是。”
刘辩微微颔首:“既如此,那便说的通了。”
复又看了看为其打断静默当场的杨谷,摆了摆手说道:“你继续说。”
杨谷继而言道:“那几夜我兄长辗转忐忑,叹息连连,我道其人不过平日那般感叹身世,故而未及多想,亦未相询原因。”
刘辩眉宇微触,柔声问道:“你兄长平日常常感叹身世?”
“不错。”杨谷连连点头。
“如何感叹。”
杨谷欲言又止。
刘辩微微笑道:“此处便只你我二人,我既先前宽宥与你,如何还能有其他责难,你直言便是。”
杨谷这才说道:“兄长常说,同为天命之子,造化之人,为何如何大将军那般便可荣享庙堂,为天下贵,而如我兄这般,便只能边地为卒,生死不知何日。”
“为何言及何大将军?”刘辩心有疑虑,然思索片刻便也了然:“却是因为那四句洛神赋?”
杨谷点了点头,叹道:“兄长乃言,其书写洛神赋且以曹植署名并非想攀附那文宗虚名,不过是为了警醒何大将军,心中当敬先贤。”
刘辩闻言,心中动容无比,遥望长空叹息连连,过得许久方才看向杨谷问道:“你可知你兄为何出言如此。”
杨谷连连摇头,自称不知。
“也罢,你既不知,也无须与你分说。”刘辩也不追问,只是连连点头道:“这之后呢?”
“数日之后,我与兄长得到朝廷文书,即日便要返回高平县复命,那日兄长一夜未眠,至于第二日一早,便携我往鸿都门去。”
“那时,你自然不知所以。”刘辩又是叹道。
杨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时我只知兄长将一卷竹卷放在了鸿都门前,直到后来回至高平县,我才知那卷竹卷当中写的便是鸿都主碑上的洛神赋,殿下,我兄长便是文宗。”
刘辩早已是听得心潮澎湃,只觉胸有一物,堵的其郁郁不能言,直到长舒了几口气方才出言问道:“后来陛下下旨,举国寻觅曹植,你兄长如何不能自承其人?”
杨谷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且不说高平边鄙,朝廷政令难以下达,便是后来我到得皇甫中郎军中,方才知晓那些个妄言曹植之人不过是些豪右亲朋,冒领赏钱而已,这样的好事,又如何能有我与兄长这般黔首的份呢。”
“你兄长名唤何许?”
“杨川。”杨谷如是答道。
“既已弱冠,当有表字。”刘辩继续说道。
杨谷点了点头,苦笑道:“父母早夭,亲朋离散,兄长亦是自行加冠,取字杭州。”
“杭州?”刘辩当即怔住,眼神当中尽现酸楚,惊讶沉默许久,方才连连摇头,苦笑言道:“山川河谷,最忆杭州。”
杨谷默然不言。
“你兄长现在何处,我要见他。”又过得许久,刘辩急问杨谷说道。
“兄长已经死了。”
“死了?”刘辩惊讶难名。
杨谷面现哀容,缓缓点头说道:“张中郎擅杀单于,陛下降旨免了官身,后槛车入洛,坐死狱中,朝廷再不于高平县设护匈奴中郎将,我兄弟二人及诸多卒伍失了立命根本,便只好跋山涉水往昔日北地太守皇甫公处讨口饭吃。”
“为何不回归故地,从事农桑?”刘辩转头问道。
“边地连年战乱,良田毁坏,家园涂炭,实在无法务农为生了。”杨谷似是忆起从前,心中亦是困顿不已:“想要在那种地方活下去,便只有从军,幸而得知皇甫公正在募兵,是故我兄弟二人决意往北地郡去了。”
“杨川在哪里死的?”刘辩打断问道。
“死于途中。”
“如何死的?”
“死于大疫。”杨谷如是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