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栋是真真记不起来了。从小到大,妹妹和母亲吵架的次数数不胜数,没有千次,也有百次。本身夏玟的性格就怪异,不讨人喜欢,就连亲戚们,也不大喜欢她。
是哪次?夏栋想了一会,我真的不记得。
亦可不相信夏栋真不记得,没好气地说:几年前了,好像是你妈碰了夏玟的电脑,夏玟生气了。后面你妈又说,夏玟故意把她在电脑上收藏的购物网页给删除了,但夏玟否认,说你妈冤枉她,就这样吵起来。
见夏栋的脸上并无恍然大悟的神情,亦可有些失望,继续补充。
你还给我看了夏玟发来的暴走短信,她骂你妈老女人、贱女人。还说你妈这样冤枉她,她要和她同归于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想起来没?
夏栋摇摇头。
亦可伸出手,说:手机拿来,里面肯定有记录。
夏栋拍走她的手,道:手机都换了几个,哪有什么记录。
哼。亦可不再说话。
都是那个男人害的,以前两人还没闹到这么僵的地步。夏栋突然道。
亦可不搭腔。
爱说不说。
为了个男人,至于嘛。他又说道。
亦可忍不住好奇,便问:你妈干嘛不同意她交男朋友?
妈是为她好。她前男友是外地人。
不是,亦可不明白,外地人是什么概念?我也是外地人。
你不同。水安城和黄洲县是比邻,方言相近,文化相同,不算外地人。
那夏玟前男友是哪的?大西北的?
省西的。
呵!亦可忍不住笑出声,我以为是哪的,这不还是同一个省嘛!
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高速路不塞车,坐大巴也要十个钟以上。这还不远啊?
哪里用这么久高铁一下子就到了。
几年前高铁还没这么发达。那么远,嫁过去,被人欺负了,谁能帮她?妈也是舍不得她远嫁。
就谈谈朋友,成不成还难说呢,这就想到远嫁了。再说,你家妹的脾气性格,不欺负别人就好了,别人还欺负她?笑话。亦可想起每次春节回婆家,要看夏玟那冷冰冰的脸色,心里实在没好印象。
所以要把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呀!
那你妈是怎么扼杀的?
这一问,夏栋的话匣子就闭上了,吞吞吐吐的半天不说。
不说就算了。亦可抛了个白眼。
就是夏栋摸了摸鼻梁,用夏玟的手机发信息,说分手。
就这样?亦可惊讶道。
嗯。
你妈真厉害。亦可心里开始同情夏玟。她很难想象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但可以确定,这事若发生在她身上,并不需要发展到家长偷手机发分手短信这一步。只要他们提一声反对,她便会乖乖从命。
她一直在模具中成长,从不知道界限外的世界是怎样。同情之余,又忽生出一丝敬佩。
半晌,她又问道:那那个男的,就这样同意分手了?
不知道,夏栋有些许烦躁,总之两人就这样分手了呗!
果然,亦可冷笑道:那男的也不是好顺坡下驴罢了。
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怨我妈。夏栋赶紧洗白自己老娘。
夏玟真可怜。亦可又道,长长叹了口气。
没办法,家里想让她嫁得近一点。
可她毕业后就在东湾市工作,那个前男友应该是同个城市的。两人以后若成,也是在第三个城市安家,哪里会嫁到省西去?
家里就她一个女儿,想让她回老家发展,以后就算嫁了,也好关照——
你家里也就你一个儿子,怎么就不见你回家发展呢?
男的跟女的能一样嘛?男的适合出去闯!男儿志在四方,在外头混不开,才要回家。
夏玟混得也不差啊。虽然她性格讨人厌了点,但做起事来还是很清晰的。
实际上亦可并不知道夏玟做事怎样,但夏栋的话听起来不那么顺耳,她想要试着反驳。
果然夏栋听罢,嘴里发出嗤笑声,说:可别提了!
亦可沉默着,又听夏栋道:就算两个人都在东湾,那过年怎么办?回谁家过年?一来一去,就是两天时间。
当然是回男方家过年咯!亦可看着夏栋,想起蔡向欣曾经有意无意间说过的话。此刻,正好把这些话抛出来,你妈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年回婆家过年,是本等事内。
说罢,亦可觉得神清气爽。原来打脸的感觉如此之爽。
夏栋看着亦可的表情,只能说:你不同你老家很近,一个钟车程就到了,并且——
可我妈和继父不回水安城,这些年他们都在广远港过年。大年三十,都是两个老人一起过的。
可你
我什么?
没什么。夏栋低着头不再讲话。
总之这三年,我都在你家过年,哪也没去。我回过水安城吗?没有吧。
好了不说了。
两人像赌气似的,各朝相反的地方望去。
亦可见到一对年轻的情侣,看样子还是大学生。他们站在远处的地铁车厢口等待。女孩抬起头,朝男孩甜甜地笑,那男孩也看着女孩,嘴角翘起。
我们当年也曾这样看着对方。
亦可心中想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多么像一个电影的长镜头。从那边的甜蜜默契到这边的寂静无言,从恋爱到婚姻,似乎是一段恋情的生命周期。
我们曾经这样看着对方,如今却连目光都投向的相反方向。
亦可收回目光,转过来打量夏栋。他依旧望着另一边。
如果当年,你妈妈不同意我们俩的事,你是不是会和我分手?亦可问。
她没有不同意,我们也没有分手。夏栋摆正头颅,望着地铁屏蔽门。深色的玻璃门映出他们的影子。
那如——
车来了,上车吧。
列车如期到达,地铁屏蔽门缓缓打开。夏栋拉起亦可的手,快步走进车厢中。他看到两个空位,拉着亦可坐下。
地铁开动,亦可左右张望,发现那对情侣已经消失在她视线中。待列车开过了两个站台,夏栋突然说:等会我们分开进家门。
嗯?
省得妈发现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哦。
亦可本来想说,你自己身上的酒味正浓,怕是瞒不过你妈那警犬般灵敏的鼻子。可张张嘴,讲的却是:那等会我在云江城下,拿点荔枝去我姐家。
那你早点回来啊,夏栋说,不要太晚,搭地铁不安全。
亦可笑笑,但从地铁窗外映出来的影子看,她觉得自己的嘴角耷拉着朝下憋着。如今憋着的,还有满肚子的话。若再不找人倾诉,怕是要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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