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黑无常恐怕万万没想到, 他的小相公来到阳间后,居然给他送了一片大草原。
既然车子里的另一个男人不是江南道黑无常,连奚便松了口气。他双眼微眯, 仔细盯着那个和温州鬼差颠鸾|倒凤的男人。这男人身上缠着一丝淡淡的阴气,但看阴气浓度,不像是鬼, 很有可能是人。这丝阴气应该是和温州鬼差相处久了,被纠缠上的。
是人的话, 就更好办了。
“够了。”再看文都要被锁了!连奚将铜锣从捩臣手中夺走,还给更夫。
铜锣不再得到捩臣的法力传送,立刻变回原本的模样。更夫收下铜锣,放入怀中。可他刚放进去,这铜锣居然自己主动跳了出来, 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更夫:“咦?”
铜锣如同脱水的鱼,在地上扑腾了两下, 使劲挪着自己, 往捩臣的方向而去。
良禽择木而栖, 换你被苏城黑无常大人用法力滋润过后,谁乐意回到干旱的大沙漠啊!
“干嘛呢。”更夫弯下腰, 无情地将铜锣捡了起来,粗暴地塞进怀中。
连奚:“虽然那是个人,但也不可小觑。他能和鬼差混在一起,肯定不是普通凡人。”
连奚和捩臣对视一眼。
捩臣:“温州鬼差交给我。”
更夫在旁边应和道:“还有我。”
连奚点点头:“那那个人类就交给我吧。”
鬼神对鬼神,人对人,十分合理的安排。
事不宜迟,三人可没打算让车里的两个人做完再开打。打架这种事,从来不避讳偷袭。讲究光明正大, 那是君子才会做的事。三人中,连奚自认自己绝不是君子,捩臣和更夫甚至连人都不是。他们千里迢迢来温州,可不是来旅游散心的,他们是来套人麻袋,抢走温州鬼差的无常证的。
“上!”
一声令下,三人嗖的窜出草丛。
车内,温州鬼差和奸夫正巧到了最后关头。连奚三人从草丛中跳出的那一刻,温州鬼差扯着嗓子,到达顶点。奸夫也结束了这一发,餍足地将自己奉献给身上的爱人。
更夫怒喝一声,敲响铜锣。
刺耳的锣声响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阴气如同蚂蚁,从四面八方侵袭上了这辆豪华跑车。
车子里的温州鬼差和奸夫在第一时刻就发现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被阴气崩裂,轰的一声炸开,露出里面衣不蔽体的两人。
看到奸夫淫夫的那一刻,连奚和更夫都有点愣。
更夫直接脱口而出:“这么快?”
连奚也十分讶异。
从他跟踪温州鬼差上了车,再到他们现在发动攻击,总共加起来,最多十三分钟。这其中,你还得包括脱衣服、前戏,酝酿酝酿。他们看铜锣直播的时候,感觉这两人好像才刚刚开始。这才过去两三分钟,就……结束了?
太快了吧!
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的车厢中,温州鬼差和奸夫面色难看,目光渐冷。
温州鬼差冷哼一声,拿起风衣,披在自己身上。奸夫也迅速地拿了外套,赶忙穿上。
小相公刚披上衣服,金色册页和铜锣就攻了上来。
温州鬼差媚眼嗔怒,翻手取出一把白色的小招魂幡:“你们是何人,简直是找死!”
招魂幡无风自动,幡铃摇晃,顿时,停车场中狂风大作。十几只动物鬼魂从招魂幡中窜出,它们双眼发红,怒喝着冲向更夫和铜锣和捩臣的金色册页。
另一边,连奚也对上了那奸夫。
这奸夫确实长得眉目清秀,若不是和温州鬼差站在一起,说他是江南道黑无常的小相公,连奚也不会怀疑。
姘头在那边一打二,这奸夫得了空闲后,居然没想过帮忙,而是转身就要跑。
这让连奚更坚定了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的猜测。
很明显,这奸夫和温州鬼差绝不是随便偷情的关系,两人刚才翻云覆雨时那暧昧的对话和鬼差娇羞的神情,明显,两人是真正有情的。现在姘头遇上大敌,奸夫扭头就跑,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敌,留在这只能当累赘。
但连奚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温州鬼差有没有送什么法器给这个奸夫傍身。
虽说杀鸡焉用牛刀,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连奚二话不说,直接拨动青铜铃铛。
嗡!
幽远深沉的钟声轰然响起,听到这声音,温州鬼差明明正在对抗捩臣和更夫二人,他的招魂幡被金色册页一巴掌拍碎,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但他仍旧回过头,目呲欲裂地看向连奚,嘶吼道:“不!!!”
无形钟声传荡到那正在逃跑的奸夫身上,只听轰的一声,奸夫被打得倒飞出去,吐出一口污血。
看到此情此景,连奚却是怔住。
就像金色册页只能针对鬼魂,不能克制生灵一样。其实连奚早就发现,他的青铜铃铛也是只能对鬼怪有用,对活着的生灵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恰恰相反,活人听了铃铛的钟声,还会感到心清神定。他使用青铜铃铛,是因为怕这奸夫身上会有什么法器傍身。连奚从未想过,这铃铛能伤害到奸夫。
除非……
连奚眼神一暗:除非,这奸夫根本就不是人!
既然如此,连奚再次拨动铃铛。
温州鬼差撕裂般的吼叫起来,他那张艳丽的容颜此刻崩塌溃败,属于鬼魂的寒气侵袭上脸庞,使他容貌崩裂,变得面目狰狞。他怒吼着想要挣开金色册页的攻击束缚,可一切只是徒劳。
温州鬼差眼睁睁地看着青铜铃铛再次响动,又是一声深远绵长的钟声。
嗡!
钟声撞击倒在地上的奸夫,忽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裂了,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连奚心中一动。
捩臣和更夫也惊讶地看向他这边。
一股覆在奸夫身上、无形的隔膜,被青铜铃铛撞得粉碎。下一刻,恐怖凶悍的阴气从奸夫身上溢出,如海啸般,奔腾而下!
奸夫站了起来,他双手握拳,刷的抬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向连奚。
连奚握住手腕上的铃铛。
“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奸夫怒吼出声,他一脚踏出,瞬间踩裂水泥地面!
阴气化无形为有形,一副十分熟悉的画面出现在连奚三人面前。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去温州郊外抓住一只恶鬼,那恶鬼吞吃了上百个鬼魂,所以阴气化为血池,被他吞吃掉的鬼魂在血池中浮沉。
而现在,这奸夫身上的阴气也化为了一座血池,不,是血海!
数以千计的鬼魂在这片汪洋大海中,挣扎嘶叫。
奸夫望向连奚,怒目相视:“你在找死!”
更夫惊骇道:“大人!”
然而奸夫双手挥动,那沉浸着无数鬼魂的血海已经从连奚头顶倾轧而下,狠狠砸向他的命门。
望着这一幕,捩臣双目缩紧,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心头。
脑海中,那因为穿梭阴阳而被封印住的记忆,忽然松动起来。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广袤无垠忘川之的都下方,一个身穿鎏金锦袍、头戴白玉长簪的男人负手而立。他屹立在北漠广寒之庭的无尽荒野中,头顶便是浩瀚奔腾的忘川。
他仰面望天,看向那在忘川之下、头顶之上,一片玄妙莫测的琉璃光色。
那是一场长达上百年的两两对峙。
神庭已覆,鬼神何存?
鬼神为何不存,我之所在,便是鬼神所在!
六道轮回无需鬼神,苍茫命途,不因为鬼神之力所动摇。鬼神,当如神庭。鬼神,当灭。
……
再睁眼时,捩臣眼中金光流转。他手掌一伸,唤来金色册页。
无尽血海滔滔而下,金色册页化为金光,攻击而上。
在这汹涌可怖的攻势下,只听男人冰冷而无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响起——
“金真玉光紫文,酆都敕令!”
捩臣双指合拢,两指指向那片无穷血海。金色册页听了他这句话,兴奋起来,它激动地呼啸一声,在空中闪烁万千金光,这金光闪烁到最后,慢慢变成紫色。
紫色为极,紫气为尊!
金色册页消失不见,化为一个巍峨庄严的紫色“敕”字!
金真玉光紫文,金光为表,紫文为真。而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这小小的“敕”字飞向血海,正要攻击血海,一道钟声先它之前响起,将压向连奚的血海和万千鬼魂打散。紫色敕字有一秒的停顿,它愣了愣,接着不管不顾,继续攻击在背后操纵血海的罪魁祸首奸夫。
砰!
奸夫再次被打得倒飞出去。
温州鬼差嚎哭起来:“不!!!”
如果说看到奸夫被打出恶鬼原形时,温州鬼差心中惶恐仇恨,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情人到底有多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鬼差,要不是拿了很多年业绩排行榜第一名,拥有众多法宝;再加上地底下的绿帽子黑无常借给他一本真正的鬼差证,他恐怕连很多小鬼都不如。
但是他的情人不同,那是一个真正十恶不赦的大鬼。
但现在,温州鬼差真的慌了。
这三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强?为什么?!
金真玉光紫文不断攻击奸夫,奸夫负隅顽抗,却不起作用。另一边,青铜铃铛也早就不爽了。它挣脱了连奚手腕上的红线,直接飞去,与金真玉光紫文一起,对奸夫两面夹击。
让你打我主人,让你想杀我主人!做梦吧你,呸!
奸夫被打得嗷嗷直叫,满地打滚。他身上伤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阴气从他的伤口泄露出去,散落在天地间。
漆黑深夜,人迹罕至的空旷停车场,就在青铜铃铛一脑袋把奸夫头上撞出一个血窟窿后,四散在空气里的阴气达到一个可怕的量数。
正在这时,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铅墨色的浓云压在众人心头。
更夫诧异地抬起头。
连奚和捩臣也惊讶地抬头望天。
奸夫还在被打,温州鬼差颤颤巍巍、惊惶不安地同样抬首望天,他目露绝望:“不,不……”
然而,雷云密集,已是无法抵挡。
这一刻,整个温州上空,数以千万的凡人都看到了这一大片笼罩在头顶的巨大乌云。
“这是什么?”
“好恐怖啊,刚刚不还大晴天么。”
“啊,红色的闪电?我刚才看到乌云里有红色的闪电,不是,闪电还能是红色的?”
血红色的雷蛇在乌云中飞窜游走。
更夫惊恐万分:“这是何物?我好像曾经听说过,有杀人无数的恶鬼被天地惩罚,因为他作恶多端,给他劈了道雷,直接劈死了。但那只是普通的雷,这、这怎么还是红色的?”
连见多识广的更夫都不知道,连奚和捩臣又怎么会知道。
然而,很快,一缕缕凡人看不见的金色光辉浮现在雷云中,随着那一道道电蛇般游走的雷霆一起游动。
看到这微弱的金色光辉,连奚和捩臣纷纷面色一变。
这个东西,他们见过,他们熟悉。
两人异口同声:“国运?”
下一刻,脑中闪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连奚迅速低头,看向那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奸夫:“你不是华夏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实在太忙了,请假两天。8号回归。
三天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