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只能不择手段向上爬。
“我朝从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虽然救驾是大功,但做一个九品小官也不算委屈。至于在谁手下当值都是一样,后半生有个依靠就是了。”杨铉答道。
太子之前就是在言语试探。
吴昭仪在盂兰盆节宴会上,出言帮柳青萍谋出路,不过是暗地里想拉拢杨铉罢了。柳青萍就算被封了官职,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辈子都没升迁的可能,吴昭仪看重的不是她。
杨铉的回话也表示了自己的立场,自己并没有领吴昭仪这个情,太子无非就是想要这个答案,告诉了他就了了这一份心思,省得满朝皆以为他们杨家投奔了吴昭仪这一边。
这是他今天赴太子邀约的目的之一,至于另一个目的……杨铉看了看远处的柳青萍。
太子会意:“今天本就是朋友小聚,不必拘于礼节。正好今日我也带了萧良娣,待会你带着柳娘子,咱们一块在乐游原上纵马。天高云阔,有美在侧,岂不美哉?哈哈哈。”
柳青萍早早地来了,已经等候多时。
远远听见说话声,见太子和杨铉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她赶忙迎上前去,又是一番拜会寒暄,太子命人叫了萧良娣,再牵马前来。
那萧良娣是萧家人,虽养在深闺,却精熟马术,太子这才带她前来。
柳青萍却望着四匹高头大马打怵,因为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杨铉翻身上马,见她目光迟疑,问道:“愣着做什么?”
柳青萍难得羞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太会。”当朝先祖马背上打江山,又是胡汉杂居,女子骑马出街都是再正常没有的事情,不会写字的反而比不会骑马的还要多一些。
太子听了哈哈一笑,不以为忤:“无妨,我朝子民,纵马驰骋是刻在骨子里的,柳娘子聪慧,定然一学就会。杨兄不如先在这里教柳娘子骑马,我和良娣先行一步。”
杨铉点头应下,太子和萧良娣马头调转,驰骋而去。
杨铉从马上下来,柳青萍注意到,他下马的动作有些许的不自然。似乎是手上有些使不上劲。
“你受伤了?”柳青萍一边问,一边将脚踩上马镫。
杨铉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扶着她翻身上马
这马一看就是西域的品种,又高又大,不管柳青萍怎么迈腿就是上不去。马儿似乎不太高兴,一撅屁股,她身子一晃就要栽下来。
杨铉见状,伸手去捞。
柳青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扑过去,不过好在还没跨上马背,不算太高。
杨铉一旋身,借住了她,另一只手还牵住了缰绳。那马儿扬扬前蹄,似乎很不屑地冲柳青萍喷了个响鼻,又拿头蹭了蹭杨铉胳膊。
“这匹马似乎不喜欢我。”柳青萍尴尬一笑,挣脱杨铉的怀抱,站直了身子。
“这马虽是良驹,但并不温顺,不适合初学者。”杨铉眉头轻皱,背上的伤似乎崩裂开了。
柳青萍见他脊背僵直,知道他嘴硬不肯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果然杨铉闷哼一声,瞪了她一眼。她前后一合计,杨铉这人重规矩,自己那日犯了夜禁,定然是帮她挨了鞭子。
“谢谢你。”柳青萍小声嘟囔了一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杨铉叫了远处的侍者,将柳青萍的马牵走,随即翻身上马,对柳青萍伸出手:“上来。”
柳青萍将手递过去,杨铉一使力,借着巧劲,她坐在了杨铉的前面。
她见识过杨铉的马术,且不说他是武将,光是在马球赛那一次,已经叫她大开眼界了。由他控着缰绳,柳青萍初次骑马的恐惧减轻了不少。
“我第一次见你时,也是这样。”柳青萍说道。
那时她还是没及笄的无名小娘,借着严永案的由头,大着胆子接近他。两人当街共乘一骑,她被他扔下马去,吃了好一番苦头。
杨铉听她提起这事,心下别扭,当时他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教坊乐人,对她不假辞色。
“似乎没留下疤痕。”杨铉抿着唇,想了好一会才说道。
柳青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话中的意思。上次被他扔下马,确然遭了不少罪,但膝盖和手心上都是擦破皮的小伤,至于留没留下疤痕,那晚过后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下轮到柳青萍别扭起来,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是啊,我向来都不怎么留疤的。”
“嗯。”杨铉随意应了一声,策马向前。
他不大声说话的时候,嗓音低沉。柳青萍贴在他胸前,感受到他胸腔的震颤。
杨铉这个人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骇人,好像自从那一夜之后,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她上次故意打喷嚏打断他的话,自己两次拒绝他,明眼人都知道她从前说钟情于他的话是骗人的,是权宜之计。
她骗了他,杨铉却没有想象中的暴跳如雷。除了脾气臭了点,目中无人了点,柳青萍觉得杨铉还是个不错的人。
“你可以说实话。”杨铉垂头看了一眼柳青萍,他身材高大,她小小一个窝在他怀里,这感觉似乎不错。
柳青萍偏头疑惑看向他。
杨铉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有些事扛不住,可以跟我说。”
柳青萍睁大了眼睛,像是从没认识过杨铉一样。她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从前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母亲也总是郁郁寡欢,母女两个打了照面,柳三娘也只是嘱咐她要用心学艺,要做大家闺秀。
要往上爬,不能停下脚步,出了事情也要咬牙挺住。
被人讥讽,她一笑而过;被人算计,她自己想办法;遇到生命危险,她也一个人默默消化。
她身上绷紧了一根线,逼着自己不能后退。突然有个人告诉她,她可以休息可以疲惫可以依靠,她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杨铉看她没有说话,还偷偷拿袖子抹了抹眼角,好像心里有什么地方松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