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腹辩,但到底做了这么多年总管,很快就想好了说辞:“将军高大威猛,又是纵横沙场多年的将军,咱们这样的市井小民见了将军,自然诚惶诚恐……”
他本来打好了腹稿,准备继续拍马屁,不料杨铉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下去吧。”
杨金元送了口气,刚要躬身退走,杨铉叫住他:“这个拿走。”他敲了敲桌案上的匣子。
杨金元捧着匣子又想到了翠娘嗔怒的脸,哆嗦着问了一句:“将军,那乔迁宴……”
杨铉重新拿起书简,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啊……我突然想起还有田庄那边的事没处理,就不打扰将军了。”杨金元一溜烟地跑了出来,哪还敢多待。
门口的仆从见杨金元火烧火燎地冲了出来,忙凑上去,笑得一脸谄媚:“杨总管,您这是忙什么呢?”
杨金元一脸神色郁郁,将手里的匣子扔给那人:“待会儿你去把匣子里的东西归库。”
那仆从忙答应了,随后满脸堆笑地试探了一句:“那西侧院那位……”他老婆想在杨府某个差事很久了,可惜一直没个合适的,要是柳娘子能飞上枝头,眼看着空缺就来了。
杨金元看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去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干你的活去。”一提起柳青萍,他就憋闷。
将军这几天可真古怪,方才他出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将军的书简……好像是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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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萍是乘着杨家的马车回到乘云馆的,她这段时间的动作,在乘云馆乃至整个外教坊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虽然柳青萍此番可以算上死里逃生,可是表面上的风光不少。此前去大明宫登台表演不提,又住进了杨府,还以客人的身份去了广乐公主府的马球赛。
有多少人羡慕,就有多少人眼红。
她回到乘云馆的第一天,就如同炸了锅一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到廊屋门前转一转。柳青萍此番回来,一来是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的,保唐寺巷那边的院子修整的不错,收拾了家当随时可以入住。二来是想跟高皎交代一下,她完成了他交代的事情,也是时候该兑换承诺了。
再去找高皎之前她先去了王团儿的洗心阁。
“呦,你现在是大红人了,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我还当你不记得我这老婆子了。”多日不见,王团儿依旧是那副模样,斜斜倚在榻上打趣她。
“姨母说哪里话,青萍飞得再高再远,这线还是栓在您手上。您只是懒得管我罢了,只要您招招手我哪能逃得出您手掌心。”柳青萍忙坐在塌边给王团儿捶腿。
王团儿被她逗得咯咯直笑:“你这滚刀肉,我什么时候拴着你了?从小就长着张伶俐嘴,惯会编排我这老婆子。”
柳青萍忙道:“姨母这样年轻,与我肩并肩走出去,旁人还道我们是姐妹呢,姨母怎么反倒一口一个老婆子叫起来了。”
“咦,我一大把年纪了,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小年轻。”嘴上虽然说着,但嘴角确实止不住地笑。
柳青萍住到杨府是事出突然,没法及时通知王团儿,这事也没法同任何人解释。但两个人说说笑笑,柳青萍不打招呼,擅自做主往杨府跑的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王团儿坐直身子,扯着柳青萍两只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还成,没翘尾巴。”
王团儿话里有话,干她们这一行,老一辈的伶人退居幕后,就会寻一个年轻一点的徒弟,以免年老之后没有依托。虽然规矩是规矩,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柳青萍回到乘云馆谁也没见,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给王团儿传递一个信号,她并不是一个忘本的人。是以,王团儿才有此一语,是在称赞她会做人,没眼前有些名声就忘乎所以了。
“青萍不敢。”柳青萍低头说道。对于这位姨母,虽然知道她有自己的私心,但还是很感激她的,不想让她寒心。
王团儿满意地点点头,又倚在榻上迟疑地问道:“杨将军的事……”
柳青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杨铉有意让我做他的妾室,我没答应。”
王团儿腾地一下又坐直了身子,瞠目结舌地看着柳青萍,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叹了口气,用手指点了点柳青萍的额头:“你呀你呀,你知道这是多少教坊娘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才是。”
“我不后悔,杨府虽然门第高,但做妾嘛,到哪里不都是一样。前车之鉴我也见过太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柳青萍能理解王团儿的反应,毕竟对她们这样的人而言,能到高门贵族府上做妾室,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王团儿听了这番话,沉思了半晌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嫁进豪门贵族的我见过的比你更多。外人百般羡慕,她们后半生如何过,反倒没人在乎了。遇上主母严苛,惨淡收场的不知多少。”
柳青萍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至少王团儿从来不逼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她是真心为自己好:“正是这个理了,如姨母这般逍遥自在,才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王团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能这样想也很好,我也算后继有人了。”
柳青萍自然也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能得姨母教导是青萍的荣幸,从今往后青萍一定尽心竭力侍奉姨母,如同侍奉自己的母亲一般。”
同聪明人讲话只谈感情不谈利益,那无异于耍流氓。王团儿提携自己,无外乎年老之后找个养老送终的人。她既然答应自己做接班人,自己也给她对应的承诺。
王团儿笑着满意地点点头:“说到母亲,我前些日子去看过三娘了。你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吧,得空去陈府看看吧。”
柳青萍担忧地皱了皱眉:“我阿娘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