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侍郎忙笑眯眯地应承了。
柳青萍旁观这一切,不得不承认,杨铉的安排很高明。正是这样假他人之手,才不会引起广乐公主的怀疑。到时候只要广乐公主松口,同意在公主府举办球赛,众目睽睽之下,再想毫发无伤地脱罪,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宴席上,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起即将举办的马球赛,方才与杜参将搭腔的武将说道:“不如将在场马球技艺精熟的几位都叫上,大家一起组个球队如何。”
杨铉想了想,请示了代王,代王不擅长这些运动并没有说什么,只让杨铉决定就好。
杨铉自然乐得计划能顺利进行,一手包揽了此事。他沉吟着说道:“说到击马球,总是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意思,我届时会找一只球队过来跟我们打擂台,大家正好看个新鲜。”
杜参将接过话头:“将军要请什么人来组球队?”
杨铉回答道:“容我卖个关子,诸位到时就知道了,总之实力不容小觑。至于我们这边的球队劳烦杜参将挑几个好手,只要场地一确定下来,随时可以开赛。”
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一番马球的事,一时间倒也算的上是其乐融融。
行舟宴结束后,本着做戏做全套的想法,柳青萍与杨铉是乘着同一辆车返回杨府的。
天刚刚擦黑,夜禁的暮鼓即将敲响。路上行人步履匆匆,沿街没了可看的风景。柳青萍百无聊赖地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
杨铉身体后仰,闭目养神。一时间,车厢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车轱辘“吱扭吱扭”碾在地上的声音,和车夫挥鞭赶车的声音。
柳青萍想到此前杨铉误会的事情,想要解释自己和姜鸿的关系,贸贸然开口反倒让人觉得欲盖弥彰。她迂回着,提起了自己的家事。
先是小声诉说了陈家与柳三娘之间的恩怨纠葛,又言及柳三娘正式得了名分,长住陈家的事情。声音娴静舒缓,娓娓道来,时不时穿插几句或委屈或无奈的抱怨来。一时间叫人生出一种,娇妻同自己丈夫念叨娘家琐事的错觉。
听到柳三娘长住陈家时,杨铉终于肯搭话了:“陈家?怀远坊那个?”
此前柳青萍虽简单与杨铉讲过,她与高皎之间的交易,却从没有细说过。
柳青萍点点头:“正是,陈家的生意在西市,高主事又是户部东西二市的主管,所以……”她这是在暗示陈家也是受制于高皎,自己此前对他欺瞒,只是身不由己。
杨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
“我阿娘总归是受我连累了,她年轻时没过上好日子,人到中年了还是跟我提心吊胆。”柳青萍提到柳三娘,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
杨铉瞥了她一眼:“你说你娘是柳三娘?弹琵琶的那个?”
柳青萍倏忽抬起头,眼睛里晶亮晶亮的:“你认得我娘?”
杨铉收回目光:“小时候家里老太君做寿,见过一次。”他语气顿了顿,随即又说道:“琵琶弹得极好。”
听到有人称赞阿娘,柳青萍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似乎是亲眼见到了母亲当年的神采一般:“我常听人说,我阿娘的琵琶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
一曲琵琶动长安,连当时尚在幼年的杨铉也有所耳闻。
“可惜我愚笨,总是没能继承母亲的衣钵。小时候,为着这个没少挨阿娘的打。后来许是我阿娘明白了,有些东西生下来没有的,这辈子就不能有了。”
有些人生来就是王侯将相,譬如杨铉自己。而有些人生来命如草芥,稍不留神就会零落成泥,譬如柳青萍。杨铉总是觉得自己既生在王侯之家,就如扶摇直上的鲲鹏,看不见也不屑看地上的蝼蚁。听了柳青萍的话,他若有所思起来……
柳青萍见他脸色似乎不是很高兴,有意引他多说话,又把话头往现在二人的计划上引:“我阿娘到陈家祭祖那天,因着陈家是做香料生意的,我向他们打听过菩提子的事,他们说菩提子还有药用,我却不知这药用是什么呢。”
“阵痛。”杨铉给了答案,其实在宫里那次,他之所以能保持清醒没有中招,就是因为他对菩提子略知一二。西突厥残部曾经就用过菩提子这招,想迷晕他们趁乱偷袭,被随军大夫识破,这才没酿成大祸。
其实,菩提子就是一种能麻痹人脑子的植物,少量用能安神,加以提炼能使人昏厥甚至产生幻觉,西域一些部落和小国的巫医也用它来做麻药。
柳青萍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有此功效。她脑子不由自自主地就联想到,她上午在保唐寺巷遇见的五祭司。他右手手臂上有种若有似无的菩提子气味,柳青萍总觉得她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点,只差一点点就想到了,偏偏这一点想法,想泥鳅一样没入脑海,越想抓越抓不到。
杨铉等了一会儿,发现柳青萍半晌没有动静。睁眼看她,发现她皱着眉头,正不知苦思冥想着什么。此时的她,没有了平日里拿腔作调的矫揉姿态,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憨直纯真。
他自己也没察觉他盯着柳青萍看了多久,直到柳青萍歪着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他:“将军盯着我看作甚?”
杨铉一愣,收回目光继续闭目养神。
柳青萍不知他发什么神经,继续刚才的沉思,喃喃自语道:“总觉得这件事有猫腻。”
杨铉掀起一只眼皮,斜眼睨了她一眼:“什么猫腻?”
“没什么,只是在想将军要找的球队,是不是保唐寺的和尚。”柳青萍连连挥手,她怕惹上麻烦,关于异教徒的事情,一直没有和盘托出。
杨铉听了她这话,转过头,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聪明。”
柳青萍冲他眨眨眼:“将军这样英明神武,奴也不好拖了将军的后腿啊。”她说完这话,见杨铉皱着眉头似乎是要斥责自己,忙接着说道:“叫了保唐寺的和尚来组球队,那了禅是不想来也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