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总是三言两语地将这些过程说的轻巧,但杨铉常年在权力旋涡中打转,这其中包涵多少心思角力,他还是能推测出一二的。
她是个聪明人,杨铉这样想着。
“你的目的?”杨铉是在问柳青萍此次来找他的目的。
柳青萍见杨铉懂了她的意思,这时再扭捏也没什么意思,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一愿在不拖累将军名声的情况下解除将军的婚约;二愿苟得性命回报将军大恩大德;三愿母亲能脱离苦海。”
第一是想把自己摘出婚约这件事,第二是想活命,至于第三是编的,既然已经九死一生,不如为自己谋求点利益,成了极好不成算了,稳赚不亏。
杨铉也是个聪明人很快抓到柳青萍话中重点:“高皎用什么来要挟你母亲性命。”
柳青萍迟疑了一会儿,说道:“高主事想让将军上书给圣人,支持‘太湖转运石’封侯一事。”高皎当时跟她说,只要杨铉上书,就封柳青萍为外教坊的掌乐娘子,至于拿母亲的性命做要挟,则是她编出来唬人的。向来富贵险中求,端看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杨铉听了这话,明白了柳青萍的意思,他探究地看向柳青萍,本就偏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就为了这个?”
柳青萍不知道他问的是高皎还是自己,心中忽又忐忑起来。她觉得若是回答不能让杨铉满意,恐怕之前那么多铺垫全都白费了。
“奴这回想来是十死无生了,能不能偷生不重要,只愿将军能达成所愿不被奸人所害。”她左思右想后,并没有直接回答杨铉的问题。
杨铉手里摆弄着一只天青色的瓷杯,似乎是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柳青萍的狐狸尾巴一样,他缓声问道:“你觉得如何做才能摆脱广乐的算计?”
“想来将军今日去保唐寺,想见到的场景与我今天亲眼所见的场景一致。”柳青萍没有正面回答杨铉,而是打了个哑谜,暗指今天杨铉兴师动众前往保唐寺目的不纯,分明就是去“捉奸”的。
“啪”地一声,瓷杯顿在桌案上,杨铉眼神锐利起来,言语冒犯当是打两鞭子,不过看眼前女子一副娇弱模样,两鞭子下去怕是话都说不出来吧,柳青萍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谋划,他还是有兴趣听听的。
“你从何处听说的?”杨铉问道。
柳青萍忙诚惶诚恐道:“奴并非是听说,而是推测的。将军是何等伟岸的奇丈夫,必不想受制于恶毒夫人,今日去的那样巧,奴只是稍加推测。”
她一面说话,一面十分畏惧似的打量杨铉的神色。这番话避重就轻,只说是自己的随意猜测。省掉了她之前打听过的,左金吾卫和万年县衙大致的权责范围,还捡好听的给杨铉戴高帽。
杨铉依旧是面无表情,既没有不相信,也不见什么被奉承的喜悦:“那依你看如何旧事重提呢。”
废了这许多唇舌,无非就是等杨铉问这一句。杨铉口中的旧事重提,无非就是重新找一个合适的场合,当众揭发杨铉和了禅和尚的事。只是机会稍纵即逝,有了今天发生之事,广乐公主这段时间必然深居简出十分警惕。想让她出席什么宴会活动,只怕难上加难,更何况还要将她与了禅私通的证据公之于众。
“此事艰难,须得将军配合,才能行得通。欲成此事,第一步须得……第二步……第三步……”柳青萍长篇大论得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说到最后口干舌燥,这些计划是在杨铉把她从广乐公主手中救下后,短短几个时辰内想出来的,难免有漏洞。她说完后,眼巴巴地看着杨铉,他能否同意决定了她的命运。
纵然从前自己很瞧不起这个女人,认为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仗着这些小聪明贪图便宜勾引男人罢了。现在看来倒不尽然,寻常小娘遇到这样的事情早就慌了手脚,太过恐惧选择了结自己性命的也很常见。这女人当真有几分急智,又胆大心细,可惜不是个男人,不然稍加培养在军中能堪大用。
本来广乐公主这件事确实有几分头疼,但别的方法不是没有。大不了自己吃些亏,解除了婚约,不过是被弹劾几句坊间关于他的传闻又添几桩而已。不过,他突然觉得有意思,想看看她能做到哪一步,如果真能就此扳倒广乐,倒还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至于她说的上书支持“太湖转运石”封侯一事,高皎的算盘打得不错,以为自己只要上书,就可以将杨家拉近新党阵营?想得美,高皎有张良计,他自有过墙梯。
自打柳青萍进门之后,这是杨铉第一次直视柳青萍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种破釜沉舟般的期待。他难得露出一丝笑:“你说的事可行,不过你说的第三步计划要用到你的朋友,不管你说的是谁这个人我都不放心,我会找人做这件事情。至于事成之后,我可以答应你,上书‘太湖石’一事。”
柳青萍的眼睛猛然焕发光彩,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有杨铉点头,这事就成了三分。她给杨铉行了个大礼:“将军大恩如同再造,青萍必当涌泉相报。”
杨铉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惫神色,柳青萍看了一眼杨铉神色,忙说道:“将军忙了一天也乏了,不如青萍就先告退了。”
见她一副准备溜之大吉的急切模样,这就是口口声声说得爱慕,怕不是个逢场作戏的个中好手。杨铉突然又冷了脸,柳青萍心里一突,没成想杨铉在此时突然试探自己,真是大意了。她暗自责备自己沉不住气,若此时露了马脚,岂非功败垂成。
“青萍方才见将军神色疲惫,以为是送客的意思。忽又想起,若是照着咱们计划的第一步,此时我该留宿将军屋里才对。”柳青萍扯起一只袖子,挡住半边脸,另一只多情目看着杨铉,眨呀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