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萍懊恼自己竟这样大意。其实也不怪她粗心，廊屋这种地方本就缺少用来待客缓冲视线的厅堂，再加上她身边得力的人手就翠娘一个，难免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高皎自打那次进宫，就没来过乘云馆了。此次突然现身，柳青萍也不敢怠慢。
“见过公子。”柳青萍向他执了一礼。
高皎踱步进了屋里：“你想出馆去，可问过我的意见。你好好算算账，你的及笄宴花费奢靡，就算你如今小有身家，怕是也杯水车薪。”
柳青萍心中叹了口气，就知道高皎不会轻易放过她，只是不知道那日在宫里，吴昭仪谋划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那场及笄宴轰动长安城，但花费颇巨。这些费用柳青萍并没有出钱，这其实也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馆里要办及笄宴的小娘，都是人微言轻，手上更没有闲钱。
馆里为她们办酒宴，当然只能自掏腰包，不过她们还不清，日后就要从她们的收入中抽成更多。
不过，高皎专门挑这样的时候，上门来说这样的话，定然不止是想让她还钱这么简单。
“公子想要青萍做什么？”
高皎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些力气，你应该记得我同你说过，只要你能说动杨铉上书‘太湖石’一事，就封你做掌乐娘子。”
柳青萍当然记得，可今时不同往日。做掌乐娘子的诱惑虽然巨大，但是也要有命在才行。
“青萍自知能力有限，不能担此大任，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高皎走到她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一双眼阴沉地能滴出水：“知道我这么多秘密，又不肯为我做事的人，他们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该是清楚吧？”
乘云馆的地下有一座地牢，专门监禁不听话的人，手段之残忍柳青萍还是有所耳闻的，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有些事情，进来容易，想抽身却是难上加难。不过，柳青萍并不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还是会放手一搏。
“抱薪而归后，青山可留吗？”柳青萍没有躲避，直直地望向高皎深潭一般的双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这是在暗示高皎，想得到他哪怕是口头的承诺，希望狡兔死走狗烹不会是她的结局。
高皎松开了她的下巴，用细擦拭手指：“青山永在，不过蔚然成林的山，才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言外之意就是，没人会干杀鸡取卵的蠢事，只要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高皎见柳青萍依然有顾虑，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件事与吴昭仪无关。”
柳青萍猛然抬起头看向高皎，宫里那天发生的事他知道多少？他的话可信吗？他为何要对她说这些话。
“你不必讶异，我此番会来也是昭仪看重你，说你是可造之材。那日宴会之上，昭仪临时起意是想过要做些什么，不过被手快的人抢先了。”高皎随即神情鄙夷道：“啧啧，这样粗糙的手法，昭仪是不屑用的。”
“不是吴昭仪，会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劝你有些事情不必弄得那么清楚。”高皎回答道。
柳青萍心里并不认同这个观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件事她总要查清楚的。
高皎不欲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他靠近柳青萍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让她毛骨悚然的话：“得到高皎的信任还是破坏高皎的婚约你总得选一个，生和死全在你一念之间。”
高皎掀了帘子离开，瑟瑟秋风鼓进屋舍。望着高皎的背影，柳青萍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前产生的退缩念头消失了。
高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管她在不在乘云馆住，她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船，就别想着下去。
至于高皎的事，吴昭仪的态度是能拉拢杨铉更好，拉拢不了就只能牺牲她，破坏杨铉的婚约，自己得不到敌对势力也别想要。
如今还有一股势力，在宫里想置她于死地，再把脏水泼向杨铉。此计不成，定有后招，当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取得杨铉信任，同时想办法解除广乐公主与他的婚约，并把自己摘出去。
不过，新党那么多人想做却没做成的事，她能行吗？柳青萍缓缓握紧了拳头。
保唐寺巷位于平康坊南门之东，与乘云馆隔了坊内一条主街，距离不远。这处之所以得名当然是因为这里有一家皇家寺院——保唐寺。平日里香火鼎盛，信众良多，吸引了好多小寺庙也迁来此处落脚。
不仅如此，这条街曲还有祆教、景教、道教的传教士在此落脚，节假日里更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柳青萍来的这日，专挑了既没有法会也没有节日的时候，这样也方便她行事。她此番来到保唐寺巷，一是询问蒲奴手中有没有合适的院子，二来此处寺庙林立，若是能找到菩提子的线索就再好不过。
不料，柳青萍还是失算了，今日的保皇寺巷不仅不冷清，反而人山人海比往日更胜。
“这位大哥，请问前方为何如此喧闹？”柳青萍叫住了一位中年汉子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是玄尘法师讲经的日子。除了这个，大师还会为信众灌顶赐福。听说还有其他的教派为了拉人，当街表演呢，你可以去祆祠那边看看，那家伙……”中年汉子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他眼睛微眯，仔细打量起柳青萍来。
突然汉子一愣，瞪圆了双眼，抖着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不是……那个什么‘寒瓜娘子’么？”
柳青萍今日穿了一身胡服男装，腰上束的正是吴昭仪赏赐的镶玉蹀躞带。既然退无可退，干脆拼力一搏，让自己更加出彩。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被当街认出来了，她暗叫不好：“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