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二郎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位看似娇娇弱弱的娘子,竟如此会推算人心,连他此刻的心境都猜得八九不离十。此时的他仅仅是疑惑为何一位美娇娘闺阁里,会放着一架绘着猛禽的屏风。
殊不知连这样的问话,都在柳青萍此刻的算计当中,他正一步一步迈入一个陷阱,他此前看着棋局说的那一番话,竟然一语成谶。每一步看似信马由缰的布置,都是步步为营的陷阱,只不过现下狩猎的不是棋子,而是人心。
柳青萍笑了,好像看到自己苦心孤诣想要得到的猎物,终于踏上了引发陷阱机括的弦。
是时候了,该收网了。
在虞琮眼里,眼前这位娇娘笑得比她鬓边那朵荼蘼更妩媚多情。
“说出去不怕二郎笑话,奴虽是个女子,却总觉得人活一世总该自在快意些,就像雄鹰一般,生来就该展翅飞到天上去。看看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大,去听听那风声摸摸那白云。”
柳青萍边说着话,边走到那屏风边上去,伸出手抚摸海东青锐不可当的双眼,说着说着竟如同痴了一般,眼睛迸发出夺目光彩。
见虞琮目光灼灼看向她,柳青萍又坐回到虞二郎身边,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有时候,奴真恨不得.恨不得.”
一旁的虞琮受她情思鼓动,一时间胸中激荡好像听见什么破裂的声音,忽又听到柳青萍欲言又止,他忍不住问道:“恨不得什么?”
柳青萍忽地扯起袖子,遮住了半边脸,真个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柳青萍掩着脸颊,十分羞怯,声如蚊蝇喃喃道:“恨不得来生便不做人了,投不成苍鹰也无妨,只做个自在的鸟儿也使得。”说罢,又声音落寞,寂寥道:“我寻常说这些,旁人只当我疯魔了。二郎也只管取笑我便是。”
虞琮一时间没有说话,伸出手将她遮住脸颊的那只手拿下来,缓声问道:“为何.是我?”
最让人信服的假话永远是真假掺半的,从先前虞琮与她探讨棋局的机敏来看,他应该不难看出她有意与他亲近。听他发问,柳青萍则回答地真真假假。
“从前为见过郎君时,只觉得郎君家世清明,此番若进献有功,定是拿得出好彩头来于我做庄。今日郎君自报家门,见二郎你举止洒落却眉间郁郁,想来是与我一样是同困此间的鸟儿,倒让奴一时间失了情态,让郎君看了笑话。”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却让人以为她只是一位直来直去娇俏可爱的少女,一时见了可心的郎君就不管不顾地把心捧给别人看。
果不其然,虞二郎见她大方承认早就有与自己亲近的想法,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觉得此女率真明丽,有赤子之心。如果说之前还对柳青萍是否有意接近他存疑,如今却是放下心防了。
虞二郎拉着柳青萍的手,一把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与她头抵着头笑着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飞到天上去。”
柳青萍知他话中有话,也懂他的意思,不过这却不是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少女改动的话。她双眼睁得圆圆的,一脸期待道:“果真?你不骗我?”
虞二郎也不回答她的话,直接用口封住她小嘴,汲取她的芬芳。柳青萍呼吸困难,轻轻地锤他的胸口,像一条缺水搁浅的鱼儿,扭摆挣扎。随即她的双手被握住,高举在头顶上。他用力亲吻着怀中美娇娘,抓着她的手腕。
柳青萍佯装怔愣了一会儿,半晌后开始逐渐回应虞琮的亲吻。虞琮见怀中娇娘有了回应,加紧攻城略地。
见美人情动,那疏狂的劲头上来,一把将席间的棋床扫落,钉钉哐哐一阵响动,玉质的棋子也四散落在地上。柳青萍听闻这响动,想挣扎起身,却不想被虞琮一把按住:“小娘子如今想逃,却也晚了。”
好一番唇舌纠缠,虞琮终于放开了柳青萍,转而埋向她的颈间。
柳青萍正意乱情迷之中,忽然发现虞琮竟然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而此前为虞琮引路的檀奴,此时正倚在廊屋正厢房的角落,刚才屋内的响动全都入了他的耳朵,想到是自己亲手将柳青萍送到虞琮的手中,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正当檀奴暗自神伤之时,却见柳青萍从房中出来,心情这才由阴转晴。
两人合力将虞琮移到榻上,又你侬我侬地叙了一番话才算完。
这一夜后,虞琮就正式成为了柳青萍的入幕之宾。
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满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都知晓,“寒瓜娘子”不但没有借此名头寻一个世家勋贵抬自己身份,反而“忠贞不渝”,正式与虞琮往来,这无异于表明柳青萍的坐庄之人花落虞二郎,倒叫不少惜花之人扼腕叹息。
王团儿听了这些,只是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男人总想着家中妇人床笫间骚浪如风尘女子,却偏喜欢教坊小娘忠贞如良家。”
“我与你娘商议过你及笄宴的事情了,她的态度想你是清楚的。你娘做梦也想得一个名分,这是她的心病。”王团儿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身子已经大好,近日来一直张罗柳青萍及笄宴的事,这事到底还是要知晓柳三娘。
柳青萍抿了抿嘴唇,显然并不认同自己母亲的看法。
王团儿叹息了一声:“你还年轻,怎么懂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心。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管了,唱得累了、舞得累了,也笑累了,盼着有一天也能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成日里侍弄花草、含饴弄孙,这是千金都难换的福气啊!”
王团儿盯着窗外一簇桂花出神,觉得可能是自己老了,愈发爱追忆往昔,长吁短叹了。
“青萍知道母亲夙愿,她生养我一场,我总要替她达成所愿,还了恩情。”柳青萍低声答道。
王团儿点点头:“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柳青萍以沉默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