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扶苏低声道，实则那半旬和十日的时间，不过是他和章邯两人推测出来的而已。
转而问道：“余兄，那事情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你再估计一下，究竟是十日还是半旬。”
余小渔心平气和，徐徐探出一只手，摊开手掌。
“五日，不能再多了。”
他平静道。
扶苏和章邯闻言，微微蹙眉。
“为何只会是五日？”
两人疑惑道。
余小渔喝了一口酒，擦擦嘴边，这才道：“我想你们刚才所说的十日半旬，都是自己的猜测吧，且你们认为最耗费时间的并非是临淄城，而是莱芜这座城。因为城中有张良镇守。”
扶苏和章邯面色没有丝毫因为拆穿而显得尴尬的神色，反而是忽略掉了这一点，蹙眉道：“难道不是吗？”
张良，敢率众刺秦的人，岂会是什么软柿子？虽然现在并没有大放异彩，甚至比起那些名将都显然差了些火候，但身怀《太公六韬》的他比起任何名将都不逊色半筹。
余小渔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摇头道：“实则非也，张良是何许人也，他本是韩国贵族，仅仅是流亡到了齐国罢了，之所以前去莱芜城坐镇，无非是想要给自己谋个后路，可若是让他见不到任何希望，你们想想，他还会为了一个好无牵连的齐国葬送自己的身家性命？”
扶苏和章邯皆是凝重点头，郑重道：“余兄说的没错，确是如此，是我们二人之前考虑欠缺了。”
“至于张良为何要这样做，实则是因为我之前多次与他提及到金蝉脱壳这个词，兴许对于这个暗示，他也领悟到了。”
扶苏章邯当即拍马匹道：“还是余兄棋高一着，这次布道竟然如此之久，且张良那个精明的家伙都没有察觉到。”
金蝉脱壳这个词，虽都是余小渔看似无意之间，实则有意提及到的，就是为了不让张良将自己逼上殊死一搏的绝路。
这词就是在他心中留了条万不得已的后路。
说到这里，三人当即畅饮一番。
此时，微微有带着湿润气息的微风扑面而来。
余小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扉之间尽数充盈着混杂着泥土气息的空气。
天际之中，黑夜里，云层有一道道电弧在交织穿梭，云海就此翻滚不息，宛若沸腾一般，蔚为壮观。
扶苏探手指了指，问道：“余兄，你猜一下，大概什么时候会降下第一道春雷？”
余小渔思索了片刻。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好，那我们就等上一个时辰看看！”
说着，章邯面色难看的起来，捂着肚子，这才道：“你们两个先喝，我去放放水。”
扶苏打趣道：“老章，你这岁数大了，是不是家伙事儿也不太灵光了？”
老章只是面露尴尬的瞪了扶苏一眼，也没有言语，而是匆匆朝着远处跑去。
等章邯走后，酒肆外只剩下了扶苏和余小渔。
两人喝完一坛酒，已经是临近午夜，老章出去足足有半个时辰。
余小渔心中有些疑惑，但见苏殿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笑着打趣道：“毕竟年纪大了，不太灵光，时间也就长了点。”
因此，余小渔也就未放在心上。
远处，有莹莹灭灭的烛火传了过来。
两人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那小酒肆的老掌柜挑着一盏竹灯，从巷角徐徐朝着这边走来。
在他另一只手上，则是托着一份大食盒。
等他走到近前，这才低声道：“几位客观，这些是我家婆娘做的汤面，这大晚上的尤其是倒春寒的时候，整日都阴冷阴冷的，吃点热乎的也好祛祛寒。”
两人点头抱拳道谢，那老掌柜赶紧慌忙摆手，将食盒打开，盛在碗里的汤面取出来，还热气腾腾，共有三大碗，这才道：“先前几位客观赏下的银子就足够小老儿家中一年的开销了，得好好感激几位才是。”
等那老掌柜提着食盒走后，章邯这才缓缓走了回来。
和走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当他落座的时候，嗅觉敏感的余小渔这才蹙眉，从老章身上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宰了几个？”
余小渔平静问道。
章邯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扶苏，见到后者面色平静后，这才道：“几个在远处观望的小杂碎罢了。”
余小渔平静点头，是谁的人会在这时候出现？
他心中思忖着，若是齐国人的话，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将身为秦人的两人斩杀，不会偷偷摸摸。
若是秦人的话，又会是谁？
正在余小渔思索的时候，扶苏打断，指了指天穹上的阴云，道：“余兄，兴许你这次要输了，那天雷眼看就要滚滚降临下来了。”
余小渔循着扶苏的手指望去，这才见到，那浓郁的墨云之间，仿佛有一条银色的游龙在不断游走，看起来分外狰狞恐怖，仿佛随时都会从天穹之上垂直砸落下来一般，声势颇为宏伟壮阔。
“这次的天雷，比起以往的春雷，要浩大太多，就好比道家口中所谓的那九霄天雷一般！”
老章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都开始心怀激荡起来，在默默地等待着那第一道春雷炸裂。
可良久之后，那一道已经呼之欲出的春雷，又重新隐没回到了云层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余小渔微微一笑，道：“还不到时候。”
扶苏倒是显得有些郁闷，“这雷着实有些奇怪，难道真如道家那群人所言，春雷乃是阳气最重的天雷不成？”
按照道家和练气士的说法，冬春之际，乃是人间阴气极重的时日，春雷炸裂，扫清天下浊气，归于郎朗清明，就此之后，阳气重返人间，春回大地，万物始春。
“那倒也不至于。”
余小渔平静道。
转而问道：“对了老章，你可知道刚才杀的人是什么身份？”
老章眉头拧巴在一起，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此时，扶苏接话茬道：“余兄，在戒备森严的临淄里，除了齐人之外，兴许也就我们两个秦人了吧，至于剩下的那群五国流亡贵族，倒是和我无仇无怨。”
余小渔点头，心中了然。
几人重新坐下，打开一坛酒，开怀畅饮。
半个时辰之后。
余小渔仰头灌下一口酒，眼神变得凝重起来。
“要来了！”
他沉声道。
与此同时，扶苏和章邯也神情凝重，略微紧张起来。
一扫六合的最后一战，就要因为这道春雷而拉开序幕！
试问谁能不紧张兴奋？
余小渔瞪大眼，死死的盯着那苍穹阴云。
片刻之后，有牛毛细雨纷纷洒落下来，扑在面上，很快浮现出一层水雾。
他单手按在剑上，身形岿然如山，纹丝不动。
扶苏刚想开口，却被章邯直接打住，压低声音道：“他在剑道上，有些感触。”
章邯的内心充满震惊和惊悚。
要知道，从他传授余小渔基础剑法到眼下，不过只有半载的时日而已。
而在这短短的半载里，余小鱼的剑术突飞猛进，寻常人究其一生都未必能踏入的剑势这一道坎，他竟只用了几旬的时间就达到了，剑术就此登堂入室，足够自保能力。
可眼下，他竟又有了感触？！
这种剑术天赋，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在章邯的心中，乃是仿若见到妖孽一般的惊悚感觉。
他很难想象，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已经触及到了剑术二重天的剑气一层。
饶是他也不过在三十岁那年才达到！
“很厉害吗？”
未曾练过剑的扶苏疑惑问道。
“已经不仅仅是厉害了，而是闻所未闻，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在二十岁之前触及到那个层次。”
章邯凝声道。
扶苏点头，“经由你这么一说，我又好奇起来了。”
阴云低垂，仿佛就在头顶，嘶嘶电弧跳跃在云层中，不断游走壮大声势，每一次的嘶鸣声，都会让地上的人头皮一阵发炸，汗毛竖起。
雨从牛毛细雨开始淅淅沥沥。
余小渔静静的仰头站在雨中，单手按剑，岿然不动。
“来了。”
下一刻，他开口轻声道。
唰的一声，猛然睁开双眼，凝视着那云层。
轰！
云层一阵翻滚，一道如柱天雷俨然虬龙一般，从天幕灌顶而下，蜿蜒游走。。
一刹那，夜幕如同白昼，一片惨白！
余小渔只觉得一口气悬在自己的胸膛中。
他已经触及到那剑气一层的瓶颈，却迟迟踹不出那临门一脚。
这一道春雷，在天穹之上闪烁的时间很久。
仿佛要将天宇都撕裂开一般，十分狰狞可怕。
余小渔心中的那股感觉逐渐消散，他知道机缘只有片刻，能否抓住还要看自己的本事。
蓦然回首，余小渔见到苏殿匣和老章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竟不知道为何开怀大笑起来。
这第一声春雷雷光闪烁，等暗淡之后，终于从远处，奔腾如江河湖海一般的滚滚雷声这才迟迟而来！
一时之间，四野八荒之内，皆震耳欲聋，响天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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