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樵夫双手比划起来，惊诧道：“那山雾可了不得嘞，就算是艳阳天，可依旧是散不尽，若一个不小心误入进去，那山坳就几里路，没个三五个时辰，根本走不出来，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困死了多少外乡人。”
见到老樵夫一本正经，澹台青乌哑然失笑起来。
“当年两国交战的时候，我可是见的真切，那数千人的齐卒被困在山坳里，鲁国射了数万枚箭矢，惨叫足足持续了一天，以至于到后来，每逢山坳里起雾，阴气太重，怨念太多，以至于那雾霭里面就能看到人影绰绰。”
他煞有介事的说道。
余小渔不以为意，“那齐卒怨念若是真的滔天，这镇子上还能安稳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魅，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老樵夫拍胸口道：“咱们镇子是什么地方，当年也可是走出许多能人，有他们庇护着，还怕几个阴物不成？！”
澹台青乌则是笑意更甚。
老樵夫以为澹台青乌不相信自己说的。
正色道：“姑娘，你别不信，想必你们也路过那山坳，好在没进去，我跟你们说，那里面可邪乎了，要不然等你们出来，这天色就已经入夜了。”
余小渔和陈游哑然失笑起来。
澹台青乌面色僵硬。
他摆弄起手里的青铜签子，面色有些阴沉，音调阴阳怪气的道：“老丈，等过几天你再去山里瞧一瞧，还有没有起雾了。”
那老樵夫愣了一下，扭头专向看起来稍微平易近人的余小渔，压低声音问道：“是个男的？”
余小渔笑着点头。
老樵夫摸了摸自己的白须，低声自语道：“奇了个怪哉。”
“少见多怪。”
澹台青乌低声道。
老樵夫显得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从当年齐鲁两国交战开始，一直讲到最近大秦铁蹄，虽说都是乡野樵夫的片面之词，但有些地方还是颇有见解。
当他讲到自认为起兴的时候，瞅了瞅余小渔手里的酒囊，微微驼背，砸吧着嘴。
余小渔当即让那饭馆妇人取来一只碗，给他满上，后者这才眉开眼笑，笑问道：“几位也练过刀剑？”
陈游默不作声，埋头吃饭。
余小渔微笑点了点头，澹台青乌嗤笑道：“咋的老丈，你该不会在剑术刀法也要指点我们一下？”
那老樵夫傻傻一笑，搓着手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赧颜道：“虽说我只是个樵夫，但用刀的年月比你们只多不少。”
说着他拍了拍后腰上别着的那锈迹斑斑的柴刀，笑了起来。
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这柴刀，可也是砍过虎熊豺狼的。”
澹台青乌大笑起来，“那你这刀可杀过人吗？”
那老樵夫闻言，面色慌张起来，连连摆手，“那可使不得。”
旋即，他又一本正经道：“你们百家圣贤不是说过，殊途同归，大概劈柴和杀人的道理差不多吧。”
澹台青乌捂着肚子，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那老樵夫似乎酒劲儿上来了，说话都含糊起来，又道：“可不是老丈我吹牛，砍柴也是门技术活，磨刀更是如此，关键是现在岁数大了，力气跟不上，要是我年轻的时候，那脖子粗细的枯木能一刀就从根儿上砍下来，若你们不相信，就找一人拜我为师，省的我这个一身的手艺活儿没了传人，到时候入了土，那可就真没了，岂不是遗憾？”
澹台青乌那柳叶眉一挑，笑道：“呦，老丈你唬人还真有一手，吹了那么一大顿，还不是挂羊头卖狗肉？要不咱两出去比划比划？看看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怎么着咱也得生死毋论吧？”
老樵夫连连摆手，低声道：“不信就不信，我是输不起的人？”
等陈游酒足饭饱，几人这才起身。
老丈问道：“这就要走了？”
余小渔点头，“时辰紧迫，要赶路了。”
对方抿了抿嘴，显得意犹未尽。
余小渔笑着给他再倒了一碗酒水。
等几人离开镇子之后。
老丈这才对着那油腻桌上的酒水怔怔出神，双眼浑浊已然不见，透着一股清明，良久之后，他仰头灌了下去。
那饭馆妇人徐徐上前，坐在老丈的对面，开口问道：“爹，那几个年轻人什么来头？”
老樵夫瞥了她一眼，这才徐徐道：“那负剑匣的摸不透底细，腰间挎剑的走的是野路子却也小有所成，此人秉性在三人中最佳，至于最后那个雌雄莫辩的家伙最另类，是个同道中人，且不是我们这种野路子，算是正统传人，至于是练气士中哪家的传人，那就不清楚了。”
妇人点了点头，道：“能破开爹当年布置下的巧阵，又年纪轻轻，确实是个好苗子。”
那老樵夫瞪了一眼妇人，勃然怒道：“再好的苗子有什么用？也是别人的，看不起咱们这种左道旁门的伎俩，还不是怪你，多少年了，肚皮也还不见动静，要你能留个后，别说是男儿郎，就算是个女娃，我也不至于腆着脸，求爹爹告奶奶的糊弄别人来当徒弟！”
那妇人低着头，默不作声，徐徐起身，给爹盛酒去。
……
等几人走出镇子，陈游这才指了指远处视野尽头，道：“再有半日，就能见到博州城，以田爻马车的脚力，定然不会在我们之前到达。”
余小渔点了点头，轻轻以拇指摩挲着剑柄。
“到时候你们负责杀人，我就看看风景。”
澹台青乌神情惫懒道。
“我的刀可不是用来杀人的，太不吉利。”
陈游瞥了他一眼，道：“那西楚大夫家的满门怎么算？”
“被我活活掐死的。”
澹台青乌不以为意，“用刀杀他们嫌太脏。”
余小渔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注意到他那微妙变化的眼神，偶有戾气涌现出来，并非往常那般玩世不恭，显得阴鸷而狠毒。
看来，澹台青乌也并非是个善茬。
余小渔轻轻探出剑刃，等剑刃自然回落，又重复这个步骤。心道，终于要和田爻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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