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我家里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都被我婉拒了,因为找不到真心照顾我闺女的人,而你,则是例外。”
虞父看着余小渔心平气和。
虞姬此时这才意识到,父亲似是在交代遗言。
当即悲怆大哭起来,泪流不止。
虞父叹息一声,“闺女啊,谁能不死呢,总有这么一天的,与其这样,还是别委屈了自己。”
“爹,我怎能不难过?”
虞姬哽咽道。
“就和老天爷要下雨一样,在所难免的事情……”
虞父说完,这才继续道:“除了闺女这件事,还有就是吾儿子期,当年我虞家之所以能一跃成为吴中贵族,多半吾儿子期在边关斩敌所换。”
余小渔点了点头,虞子期也算是个猛将,凶名赫赫。
“闺女,若他日你寻到你哥哥,转告他,楚国复国不可预期,劝他放下那些念想吧。”
虞姬慌忙擦拭着眼角泪水点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闺女,把床头那一碗药汤帮我递来。”
虞姬应承了一声,起身将那药汤端了过去,怕烫特意吹了吹。
虞父满眼都是欣慰,支撑起身,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去。
笑道,“等再过几年,余小渔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你得好生相夫教子如你娘那般才行啊……”
啪的一声。
虞父那尚未送到嘴边的汤匙衰落下来。
虞姬见状,哇的一声,转身扑到余小渔怀里,再也抑制不住的痛苦起来。
这一年深秋,霜降之后,冬至临门之际,虞父溘然长逝。
……
小雪大雪,桑海城只是寒风凛冽,未曾降下过哪怕是一片雪花。
余小渔托人花了几贯刀币这才购买了一辆马车。
马是杂毛马,吃的多,出力少,可饶是如此,在桑海城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齐国为了对抗大秦的铁蹄,特意将境内所有的马匹搜刮一空,可这种未曾驯服的杂毛马匹,哪里会是披靡铁蹄的对手。
余小渔在桑海城认识的不少人也开始四下奔命。
富庶家庭多半逃到了大秦境内,而穷困人家则进入深山野林。
余小渔本打算带着虞姬和周嫣一起去大秦,可想到找得寻找虞子期,得绕道齐国国都临淄。
眼下的临淄则成了避难人眼中的瘟神之地。
传闻齐王建自身也怕的要命,想要避灾躲祸,却被即墨大夫田守贤厉辞制止。
位居‘九贤祠’之首的即墨大夫乃是齐国政官中的铮铮铁骨。
整个齐国,就剩下了田守贤这一根尚且还没有压弯的脊梁骨!
可大厦将倾,风雨飘摇,在传出齐王建也要逃走避难之后,整个临淄城几乎一夜走了大半人口,一片惨淡。
……
余小渔将马车洗刷干净,放上干粮清水,车上还有换洗的衣裳。
跳下马车,手里捏着一样东西摆弄着。
这段时日里,虞姬茶饭不思,日益消瘦,面容清癯的样子看的难免心疼不已。
余小渔想着法儿换取她的开心,可收效甚微。
手里捧着的那物件,乃是以羊羔皮剥离下来的膜层,薄如蝉翼,却极为脆弱。
余小渔心灵手巧,将这层羊羔皮制作成了一盏孔明灯,在中心下方放置了灯油。
明日就是小雪时节了。
本打算今日启程,却因为一些琐碎事情不了了之,只好等明日清晨启程赶往临淄。
天色黄昏,桑海城的海畔正对着极北之地,那潮水涌动之间,则是有一片耀眼的火烧云,层层迭起,仿佛在云层之中有一条赤龙盘绕,极为雄伟。
余小渔找到独坐在海边的虞姬,穿着一条素色长裙,坐于崖石上,背影曲线玲珑,带着一股忧伤。
余小渔坐到她身旁,静默无言。
“公子。”
她低声道,满心感激。
这几日,余小渔为她操劳太多,以至于深夜才入睡。
她于丫头周嫣都丧失父母亲人,身世怜悯。
余小渔取出那孔明灯,轻声道:“将想说予你爹听的话都写在上面,在天之灵,他就会心中知晓。”
虞姬咬着嘴唇,嗯了一声。
“这叫孔明灯,极为神奇,能连通天上地下传递讯息。”
虞姬大为不解,虽知余小渔在安慰自己,却也愿意相信。
余小渔取出笔墨,虞姬缓缓将自己的心里思念书写在那羊羔皮制成的孔明灯上。
夕阳沉沦,那火烧云也逐渐暗淡下去,天穹之上,繁星晦明不定。
虞姬一口气写了密密麻麻的蜿蜒篆书,乃是楚国的文字,余小渔并不认得。
“公子,怎么把它送出去?”
她好奇问道,捧在手心里。
“等下你就知道了。”
余小渔会心一笑,从怀中取出自制的火折子,轻轻一吹,有指尖火苗徐徐升腾。
他让虞姬捧着孔明灯,徐徐将下方灯油中的草芯儿点燃。
片刻之后,轻声道,“可以松手了。”
虞姬轻声嗯了一声,照做,尔后,那薄如蝉翼的孔明灯竟是兀自徐徐高飞而上。
虞姬仰头,看着星垂之下的孔明灯徐徐升腾,眼角有泪水淌过。
“真的能让爹看到这些话吗?”
她开口问道,看着那灯火微弱的孔明灯徐徐升空,越飘越高,最后俨然和天幕上的繁星荣威一体,化为了一颗明亮璀璨的星辰一样。
“自然能。”
余小渔笃定道。
良久之后,终是见不到那孔明灯的光芒,虞姬这才徐徐转头,蓦然之间莞尔一笑,多出几分风情,柔声道:
“公子,这几日多谢你照顾。”
虞姬擦了擦泪水,柔声道。
“无妨,看你难过,我也高兴不起来,只是生离死别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也算不透。若要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余小渔颇为平静。
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他已经心态很好了。
“那你遭遇了?……”
虞姬试探问道,生怕触及到余小渔心中伤痛。
“现在都不是什么大事,挺过去一切就好了。”
这种事情,他觉得还是不必要和虞姬诉说。
星垂夜幕下,虞姬躺在余小渔怀里,安然入睡,从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有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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