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意念传入了谢霜的脑海之中,这道意念与巨树族族长的那种和蔼的意念不同,而带着霸道强势的居高临下,似在审问谢霜。
谢霜没有回答,因为不论她回答什么都没有意义。
对方又问:你不是我们这片大陆的生命?
谢霜依然不回答,而是固执地拦在陨石前方。
对方可能觉得谢霜十分弱小,不具有丝毫威胁,所以他也不着急,继续道:你对我有敌意?你觉得是我们抢了巨树族的圣物?
谢霜终于忍不住反问:“难道不是吗?”
那个生命体又向谢霜传递意念,大致意思是:“枯枝”本就是我族圣物,巨树族将之据为己有已有数千万年,是时候归还了。
谢霜不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敢随意下判断,但她绝对不会相信对方的一面之词。
对方又说: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吗?
谢霜暗暗咬牙,她当然不能。
对方给了谢霜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如果让开,我就原谅你的不敬之罪。
谢霜不为所动。她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恼怒,不再有耐心与她周旋,忽如其来的一股力量鞭打在她身上,快若闪电,力量巨大,她甚至来不及察觉那究竟是实物还是能量,哪怕她现现仅仅是意识体,也被瞬间扇飞出去。
谢霜撞击在一面坚硬的“墙”上,自身能量顿时更加萎靡不振,意识体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她滑落在地上,回头看去,入眼的是散着微弱荧光的蓝色……鱼鳞!
大鱼!
谢霜顿时浑身一震。
是大鱼?他怎么掉落到地上了?
谢霜飘开一些再打量,确实是一面仰头也望不到顶的蓝色鱼鳞巨墙,她确定,这就是大鱼。
“我叫鲲,是这方大陆的守护神。”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谢霜的耳中,令得谢霜震惊不已,在这片大陆上,曾经与谢霜交流的都是神念,从来没有声音,这是谢霜在这片大陆第一次听到声音,而且还是以她能听懂的语言在说话,她不能不惊。
“你不必惊慌,我活得太久,会的也多一些而已。”
“在上一次的大灭绝中,我为了保护所有种族,遭受到了重创而致失忆,如今,我的生命已快到尽头。”
“三千世界元始天藤是这座星球的始祖,因为她的到来,才使得原本寂静的星球化出生机。只可惜三千世界元始天藤不知是遭受了何种危机,慢慢腐坏,最终只剩下这一截枯枝。”
“数千万年前,三千世界元始天藤被绞杀藤族夺得,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又由巨树族代为保管,如今出现这样的局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可惜我老了,无法再有任何作为。”
“绞杀藤族一向霸道,具有极强的领地意识,所以之前众族才合力将他们赶至施沤林。如今他们卷土重来,意图借我之力打破天藤的保护外壳,从而得到天藤。如果让他们得逞,一定会大肆打压其他种族。到那时,我方星球将不复生机,你一定要阻止他们。”
谢霜被鲲的最后一句话惊到了。
自己?自己都快消散了,要如何阻止?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你和三千世界元始天藤本宗同源,”
什么?谢霜再次大惊。自己和一截儿枯枝本宗同源?开玩笑的吧?谢霜无法接受。
“我观你的能量已经非常微弱,没有本体的你恐怕不久就会消散。你可以进入三千世界元始天藤之中,这样,你既可以存活下来,又可以让天藤不被绞杀藤族获得而为所欲为。”
让谢霜变成一截儿枯枝,这比让她变成一株植物更难接受。
可是,鲲的语气明显不是在跟谢霜商量。
“稍后我破开了保护外壳,你就抢先进入天藤之中……不要让绞杀藤族有机可乘……切记……切记……”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谢霜临危受命,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错觉。
不论谢霜心中是如何的不愿意,此时的她根本没得选择。不仅是巨树族长的信任,还有鲲的嘱托,她都不能忽视。还好最重要的一点,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也许进入枯枝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已经不能继续等待。
她咬了咬牙,决定博一把。
她拼尽最后的力量飘向刚才陨石所在的方向,周围的一切她都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截儿枯枝。
因为距离太远,还不等谢霜飘近,突然,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由刚才陨石的位置向周围扩散,轰击在谢霜意识体上,谢霜再次被掀飞。
在被掀飞后,谢霜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本来就虚弱的意识体,遭受两次冲击已经是极限,她很快就要消散了。
等自己消散,镇魂碑中的躯体就会被那些骗她的妖魔所得,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还有祁云派,自己还没实现誓言,却要以这种方式消散在这片异大陆,想想就觉得憋屈。
还有魏无崖,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还有……
就在谢霜思绪纷杂,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立即再次向前射去。她只感觉自己似乎化为了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一片未知的世界之中……
谢霜感觉到自己正置身于黑暗之中,不仅仅是黑暗,而是无边无际的暗,只是暗。仿佛这是天地诞生之初,一切生命都还没有萌芽,整个天地都处在混沌和初蒙之时,谢霜感觉自己化身为一颗种子,缓慢地开始生长,从黑暗中生长。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当第一缕光照到谢霜身上时,她感受到了温暖,她拼命地向光明的地方生长,越长越长,越长越大,越长越广……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光明与黑暗产生了对立,她被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摧毁,仅余下一颗尚未萌发的种子。
时间不断地流逝,种子没有得到滋养,始终无法再生长,直到……
一个非常清晰的画面出现在谢霜脑海里:
画面中,有一个“人”正用双手捧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埋进土里,只露出头顶尖尖的小芽儿。
画面最清晰的部分是那个人,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面色惨白,一双黑色的眼球,眼球上是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深邃的星空一般神秘而诱惑。只一眼,谢霜已经陷入了那双眼睛之中无法自拔。
在谢霜后面零碎的记忆中,又多次出现那个黑色眼球的人,谢霜看到自己一路陪着他四处征战,他受伤,谢霜为他治疗,他战胜,谢霜为他欢呼……
直到后来,又是一场大战,一群长着银白色眼球的人打败了他,他重伤即将湮灭。而谢霜,也在大战中再次被摧毁,只余下一截儿被焚烧后的枯枝。是他,拼尽最后的力量,用一块陨石为谢霜撑下保护伞,将谢霜抛入了星海之中……
谢霜受到绝望和悲伤的情绪感染,她好想哭,好想哭……
谢霜猛然清醒过来,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是一颗树种子,而是一个人。
她回到了现实,神识扫过周围,赫然发现周围有好多光球生命体正盯着自己,那盯着的感觉甚是诡异。
谢霜一惊,就想要站起来,挣扎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嗯?什么情况?
谢霜再次用神识扫视,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截儿枯枝!
不——
谢霜如遭雷击,脑袋一片空白,半晌后才猛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被大鱼……推进那截儿枯枝里了?
谢霜现在的感受实在非常微妙,她无法形容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好半晌,她才慢慢缓过来,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相比于消亡,找个身体寄生也好歹算是活着吧,谢霜自我安慰。
况且这截儿枯枝看起来大有来历,谢霜不禁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种种幻觉,与其说是幻觉,不如说是回忆。只可惜枯枝损毁严重,记忆非常零散,谢霜只能勉强组成一个故事,但其中还是有一些逻辑方面的问题。
在枯枝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那个长着星空般眼眸的小孩。
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谢霜再次打量起周围。那些光球似的生命体还在盯着她,他们似在交流着什么,但他们的语言谢霜听不懂,只能凭直觉来判断:他们似乎在讨论自己与这截儿枯枝,更准确的说,他们是在讨论如何将自己和枯枝分离。
谢霜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仿佛这个想法是莫名奇妙地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虽然听不懂这些光球的语言,但她能感受到这些光球的主要意图是什么。
这种准确的第六感只持续了片刻又消失了,导致谢霜的思绪有些混乱,仿佛自己是自己,又不是自己。
回归自己的神识以后,谢霜想将神识铺开看一下巨树林和大鱼的情况,却被光球生命体的神识拦截下来,让她无法将神识向远处扩展。
随后,谢霜被一股力量托起,放在了一片叶子之上。她能感觉到,这片叶子充满了生机与灵气,不知为何,她竟然感觉非常昏沉,很快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