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躺在王戏才掌心的木块经过一番翻转与变化后,竟然变为一只手掌大小的虎豹,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除了那木纹密布的皮肤外,竟真如有生命一般,上蹿下跳,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凶相尽露,甚至下一秒就会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般。
蔡氏又惊又怕,又喜又奇,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指想要触碰一下那只手掌大小的木制虎豹,却不想被其咬了一口,指尖被刺破,渗出殷红的鲜血。王戏才见状大惊,急忙将虎豹收在袖中,后退三步,下跪请罪道:“戏才无意冒犯夫人,请夫人降罪!”
可蔡氏并不生气,反倒极为欣喜。不顾那还在渗血的手指,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王戏才的手腕,赞叹道:“天下竟有如此珍奇之物,今日幸得一见,已无憾矣。只是不知,此物原理如何?”
王戏才将那木制小虎重新变回木块,收回木箱之中,这才起身说道:“不瞒夫人。这便是我王家木偶机关术的神奇所在。只不过相比那些一人高的木偶来说,这木制小虎,倒也平常了。”
蔡氏颇有兴趣,故而问道:“可否详细一说?”王戏才便从木箱的暗格中取出一本书页已然泛黄的蓝皮册子,捧在手中,与蔡氏坐在一处,指着那册子上的图样,为蔡氏介绍起王家木偶机关术来:“我王家木偶机关术,素来以木为骨血经络,以齿轮机关为五脏六腑,暗藏刀剑利刃,隐于市野,藏于群间,杀人于无形,功其于不备。”
“王家木偶机关术的奥秘所在,乃是这机关制造之术,此乃王家历代单传之奥秘。恕戏才无可奉告。但制作木偶之术,却是寻常工匠亦可为之。不仅是人形木偶,哪怕是飞禽走兽,生活中诸多寻常事物,亦可雕刻。工艺精良,雕工精湛之工匠,可将木偶制作的栩栩如生,如真物一般,更能欺骗敌人,惑人耳目。”
“而以木为骨,多不经打,且金银质软,亦不能为。故而在制作上等木偶之时,须以精铁青铜为主,木为辅,如此以来,韧性足够,耐磨经打,且能有一定的杀伤力。且木偶无魂无命,无痛无伤,哪怕千疮百孔,只要经能工巧匠修理一番,便可死而复生。休说是寻常百姓一类,上等的木偶哪怕用来对付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也难以应付。而有此能者,盖天下不过我王家一家尔。”
此时的蔡氏已然十分相信王戏才所言,只是为保万一,下意识地问道:“不知王家木偶机关术的最高境界为何?”
“尸偶。”王戏才面沉似水,不卑不亢,极为平静的说道。“......尸偶?”蔡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使蔡家有如此势力,胆敢杀人,也难以相信世上竟有人能以死尸大做文章,怪不得王家有“死亦作偶招”的名声。
王戏才点头说道:“不错。机关之术,在于灵巧精细。但以木骨精钢制成的木偶比起真人来还是显得笨重,且不如人体灵活。人的躯壳乃是上天所赐,若是能得到一副好的躯体,更是万般困难。故而机关术大部分情况下只能以木头为代替品,尽量模仿还原人体的构造结构。但再高明的工匠,都难以完美复刻人体的机能,所以,以人的尸首,掏空五脏六腑,外以人体天生的筋骨皮肉,内佐精妙的机关控制,便可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制作成一个没有痛楚,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任人摆布,不死不生,所向披靡。”
王戏才说的轻松,但蔡氏却万般激动,闻言问道:“对所用尸体可有要求?”
“自然有要求。戏才早已说过,此乃机关术最为高明且困难的一步。想要制作威力无穷的尸偶,对所用尸体的要求极为苛刻。”王戏才如是说道,“首先,要找到一副好的躯壳是十分困难的。须以刚刚归天之人的尸首最为妥当,否则就会出现尸僵,使机关难以灵活。但刚刚归天之人往往要停尸七天,才放入土,早已错过了最佳时机,故而新鲜的尸首难以获得。其次,最好的尸偶对尸体本身的要求极高,太过瘦弱或太过肥胖,太过年轻或太过年迈,都不是最佳选择,唯有正值壮年的精壮之人才是上上之选。但这种人极少在年纪符合之时毙命,故而一时难寻。”
蛇蝎心肠,歹毒狠辣的蔡氏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听的津津有味,心中不禁狂喜。想来有如此玄机,单徵找来的四个江湖人必定不是敌手。便对王戏才说道:“本夫人明日便吩咐府上下人准备好一切用度材料摆在库房,供公子挑选使用。公子尽管使用。凡有所需,只需知会一声,自会有人准备提供。明日再在府中选出一处僻静所在,作为公子制作机关木偶的工坊,不知可否?”
“夫人要做何等样式的机关偶?”王戏才问道。
蔡氏站起身来,于厅中踱步,沉思许久便对王戏才说道:“本夫人欲做尸偶,但条件有些苛刻,还须一段时间琢磨材料人选。在此之前,便请王公子施展神术,先做出二三普通样式的机关偶,已被不时之需。”王戏才闻言起身行礼道:“戏才遵命。”
“今日就此作罢。明日再开工不迟。”蔡氏笑脸盈盈的望着王戏才,亲切地说道,又瞥了一眼厅外的天色,“今夜时辰已然不早,还望公子回房好好休息,休养生息,待明日大刀阔斧,一切皆仰仗公子了。”蔡氏表面客气,甚至还屈尊向王戏才行礼。
但王戏才表情复杂,一反常态,并未阻拦她,而是抱拳还礼,道一句:“戏才明白。戏才告退。”说罢,从容不迫的与蔡氏擦肩而归,收好木箱背在身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卧房走去。面色铁青的王戏才并无半点喜悦之色,他的步伐比先前任何一个时间都要沉重万分。
此时的他早已将真正的尊严与良知丢弃,将王家先前的名望与传承重新拾起,压在肩膀之上。而那不分善恶,不辨黑白的传统令他喘不过气来,使他不再顾忌他人的死活,只想着尽快将那王家惨案的真相与凶手弄清,带着能令他一生无忧,光耀门楣的财富带走,才是王戏才如今唯一所想的。
他迈步而出,没有回头,彻底与先前那个隐姓埋名的王戏才作别,恢复了那个少年英才王戏的本质。
而目送他离开的蔡氏,在王戏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她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散,只留下一抹冷艳在嘴角。蔡氏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单徵啊单徵,接下来就看看,究竟是你有方略,还是我有手段了。”
且说自此以后,一夜平安无事。府中上下皆不知蔡氏与王戏才交谈的细节,但仍按照蔡氏的吩咐,在府中东院为王戏才准备了一件空旷僻静的屋子做工坊,隔壁便是堆满材料的仓房,供王戏才一人使用。而王戏才更是拒绝了蔡氏为他提供助手的提议,一来是他在制作木偶之时不愿被人打扰,二来王戏才也在提防蔡氏,并不完全信任。所谓的助手,恐怕多半只是封面前来监视王戏才的探子,而非帮忙之人。
蔡氏无可奈何,只得从其命,让他单独待在工坊。
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第二日一早,王戏才一夜未眠。刚合上眼休憩一阵,闻听鸡叫三声,卯时已到,便穿衣起身。正在洗漱,房门便被打开,只见韩霜眉摸着门框,背着胡琴和包袱便走入王戏才屋内。王戏才急忙上前去扶,当二人的手紧握一处,韩霜眉再度抓紧了那熟悉的温度后,紧皱一夜的眉头这才舒展。
“才哥,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蔡府罢。此地不宜久留。我昨夜一夜难眠,总是心神不宁,似乎预感到会有甚么大师发生。”韩霜眉紧紧握着王戏才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燕平府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走为妙。”
王戏才心中有鬼,自然不能将昨夜之事告知韩霜眉,闻言愣在原地,沉吟片刻,直到韩霜眉连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平静的回道:“哦,既然如此,那待我洗漱好后,我俩一齐去找蔡夫人辞行。”韩霜眉闻言大喜,便乖巧的坐在桌旁,静静的等待着王戏才。只是他一时分神,满心欢喜,全然没有在意王戏才语气中那一抹惆怅。
而王戏才最终决定将欺骗韩霜眉留下的这一环交予蔡氏去做。他俩相依为命近十年,已然无法分割。他实在不忍欺骗韩霜眉,但为了保全他的性命,也只得缄口不言。
一刻钟后,两人便携手来到外厅之上。蔡氏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还未及二人开口,蔡氏就如昨夜商量好的那般开口说道:“二位莫不是来辞行的么?”
王戏才看了一眼身旁的韩霜眉,轻叹一声,装模作样的回答道:“正是如此。我兄弟二人特来向夫人请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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