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念......谁与你起的这个名字,有何含义?”白星泪又问道。殷无念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身仰头,望着卓一平,卓一平领会其意,代她说道:“她娘本家姓殷,故而随娘姓,也姓殷。而她乳名长宝,在她娘临终前交代的遗言中改名无念,意为无念无求,无望无恨,此皆是由送这孩子上山的邻居转告于老朽。”
白星泪反复重复着那一句话,感触良多:“无念无求,无望无恨......”却已然不知殷氏弥留之际,究竟是爱是恨,是否还记挂着那抛弃她们母女俩的祝溪虎,是否还在怨他。白星泪似乎想起了甚么,急忙问道:“无念,你可还记得你的爹娘么?”
那孩子瞪着一对清潭似的眼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又极快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有爹娘,但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我只知道,我爹娘都在一场大饥荒里去世了......是邻家的好心人将我送上氤氲山庄,卓伯伯收我为徒,传我武艺,教我读书,就如同我亲爹一般。”
闻听此言,她身后的卓一平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白星泪更是被那孩子的纯良所触动,看来她并不知晓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了她母女二人,只为一个虚幻的梦,而更令人唏嘘的是,到头来她的亲生父亲,竟因为作恶多端,死在氤氲山庄的剑下,她只在梦里见过的父亲,如今就躺在不远处,只是却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或许不知道此事的真相,是老天爷对这孩子最后的眷顾。白星泪更是苦笑道:“也好,这样也好......”而那小丫头则是激动骄傲的拍着胸口说道:“等我长大以后,也要像师父和沈庄主一样,行侠仗义,帮助更多的人!”
白星泪不禁转头再度望向那死去多时的祝溪虎,嘴角挑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心里默默念道:“你九泉有知,也该瞑目了罢......”回想起祝溪虎临死前留给她的“回家”二字,依旧刺痛着她的心房,目光不由得飘向安淮府方向,与那饱含思念与歉疚的思绪一道飞上九霄:“爹,你还好么......”
说来也怪,众人正沉默之时,忽觉脊背发凉,一阵阴风自天际袭来,灌入侠隐殿中,冥冥之中,牵引着众人的目光齐向殿中望去。只见那祝溪虎,公孙忘景的尸首与公孙无求的头颅竟在一瞬间皆被一种赤红色的小虫覆盖,下一瞬便只剩下白骨累累,血肉皆被那小虫啃噬殆尽。
众人大惊,急忙上前查看,却见那小虫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是没了倚靠的寄主,失去了养分,难以生存。而这三人连尸首也没能保全,眨眼间白骨又化为满地齑粉,随那阵阴风而去,除了几片零落残破的海棠花外,甚么也没有留下。
惊疑之时,又闻有弟子来报,庄中寻棠小筑内栽植的海棠花皆凋零离落,随风而去。众人惊叹不已,只当是上天的旨意。冥冥之中,万事皆有定数。纵使能胜天一时,最终却又囿于一个命字,逃不过天道当头。善恶到头终有报,莫道举头无神明。
且说那卓一平又领着四人往偏殿拜茶,齐坐一堂,卓一平便问沈墨鱼道:“你还是执意要去报仇么?”沈墨鱼重重地点了点头:“此仇不报,纵有千般万般荣华富贵,显赫名声,也难以安枕。”卓一平苦笑着摇头道:“只是如今,氤氲山庄再帮不得你了。”话虽如此,但卓一平在心底对沈墨鱼愈发喜爱,深觉此子恩怨分明,坚韧不拔,秉性纯良,能托大事。
沈墨鱼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本未打算请氤氲山庄插手此事,他与金莲绕凤楼的仇,就该由他自己去了结。
卓一平遂起身对四人敬茶,徐徐说道:“那老朽就在氤氲山庄之中,恭候四位少侠的佳音,愿你们早奏凯歌,待回转之时,老朽定会大办宴席,为诸位接风洗尘。”众人起身,捧茶还礼,皆一饮而尽。随后,卓一平又单独对沈墨鱼奉茶敬道:“沈庄主,待你大仇得报后,老朽便会正式为你筹备接任庄主典礼一事,到那时天下英雄皆汇聚于氤氲山庄之中,为你贺喜。”
“多谢卓伯伯。”沈墨鱼接过茶盏,躬身一拜道,“在我离开山庄的这些时日里,就要劳烦卓伯伯代我管理了。”卓一平平静道:“此事你大可放心。”白星泪又问道:“不知卓伯伯今后有何打算?”
“经理此一番劫难后,氤氲山庄元气大伤,不知几时才能恢复过来,只怕老朽是看不到了......”卓一平轻叹一口气,半认真半调侃的苦笑着说道,“待你们离开后,老朽遍传知江湖,只说是公孙两兄弟与萧衍皆是为保卫氤氲山庄而战死,还有诸多弟子也因此丧命。老夫更是为此武功尽失,遂传位于沈墨鱼。待将一切处理好后,老朽便会遁入空门,从此常伴青灯古佛,不再问尘世中事。”
众人遂寻来萧衍尸首,将其与氤氲山庄中那些被残杀的弟子一齐埋葬于归棠峰下,立碑焚香,四时祭祀,由沈墨鱼领着众人及庄中弟子祭奠叩拜。待一切处理好后,众人欲辞行卓一平,离开山庄。卓一平却与沈墨鱼嘱咐一番后,又将明觉喊住。明觉面沉似水,行礼问道:“老前辈还有何吩咐?”
卓一平双掌合十,虔心诚意的躬身一拜,念一声阿弥陀佛,道:“老朽已然决意于残生侍奉我佛,劳烦明觉小师父与老朽剃度。”
可明觉却轻声一笑,微微摇头道:“阿弥陀佛,老前辈不必如此。”卓一平闻言大惊道:“小师父为何如此说?莫非以老朽的悟性,不足以修佛么?”
明觉又摇了摇头,抚掌念道:“法自在心中,佛亦在心中,僧则在心中矣。佛门中有三皈依之说,只消皈依三宝,觉而不迷,正而不邪,净而不染,则自入我沙门,未必非要剃度不可。请恕小僧直言,依小僧看来,老前辈六根未尽,凡尘未断,若强行割舍,未必是好事。倘若老前辈诚心向佛,带发修行,又有何不可?”
卓一平将信将疑,尚有疑惑迟缓,明觉遂接着说道:“世间有法,佛本归心。佛陀之法,博大精深,其根本便在于未必要遁入空门做苦修僧,超脱于世,方可修行,于尘俗间历练更是难得,且佛陀非神,其乃顿悟大智者也,故而我等修缮自身,参悟其意,哪怕不入沙门,依旧能以佛法济世救人,普渡众生。故而老前辈大可不执着于此,本当扫净六根,度化脏污恶邪迷途之人,则世间处处是修行。”
“阿弥陀佛。老朽明白了。”卓一平恍然大悟,双掌合十,长揖不起。良久,吩咐弟子牵来四匹高大俊逸的白马,充做四人脚力,可沈墨鱼却留下了一匹马,不知为何。卓一平见众人将走远,又急忙对白星泪喊道:“白姑娘且慢行。”见白星泪回转,忙令弟子取来一物,双手捧过,交予白星泪。白星泪接过那柄宝剑,抽出剑身,见此剑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如流云飞异彩,若清溪会光华。急忙抬头道:“此乃二庄主之剑?!”
卓一平点头微笑道:“不错。此乃老朽二弟公孙忘景之云溪剑。如今他已然故去,但此剑却不可无主。昔日他还在世之时,常与我坐而论道,不止一次提起其志向: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愿执此剑斩尽天下丑恶,锄强扶弱,换天下太平,除死而已。只可惜他误入歧途,以致身死......孩子,你虽为女子,却不让须眉,侠肝义胆,豪情比天。比起你爹当年来,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朽相信你日后定能闯出一番名声。可闯荡江湖焉能没有兵器?白泽剑虽断,但此剑更为轻盈,且锋利无比,正适合你用。愿你不辜负此剑,亦不辜负你自己。”
说罢,又将一把腰刀交予白星泪,吩咐她转交裴镜年。氤氲山庄以用剑为主,故而虽有其他兵器,可远不如剑的品质好。但有个趁手的兵器傍身,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白星泪闻言心头一暖,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连连点头。又躬身一拜道:“晚辈谨记卓伯伯教诲,永世不忘。”卓一平又将她拉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虽说这话不该老朽来说,但若是有机会,回家看看你爹。父女之间哪有甚么怨恨?莫要重蹈祝溪虎与无念的覆辙。”
白星泪的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闻言点头如捣蒜,后退半步,拜了又拜,并无一言,算是正式拜别卓一平。卓一平摆了摆手,示意她慢些走,待白星泪转身离去后。卓一平仍立于门前目送了一阵,才回转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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