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珠泪,夜幕遮眼。此时不知是何时辰,但已是月朗星稀。氤氲山庄之中早已熄了灯火,各自休憩。虽说今日发生之事仍令人心有余悸,但除了少数几人外,大多数弟子还是能安然睡去,只是不知,又有几人在熟睡之中被残杀致死。
而此时一贯早睡的沈墨鱼却并未吹熄烛火,还是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根长约三尺六寸的木头,又借来一把小刀,攥在手中,忽而拿远,忽而凑近,眯着眼睛比比划划了半天,眼看着夜色渐深,那微弱的烛火迎风摇曳,沈墨鱼亦是哈欠连天,满脸倦态,却仍不肯休息。
晴玉雪钗二女本想伺候他早早休息,却见沈墨鱼不知再做些甚么,不敢多问,便候在一旁,静静坐着,晴玉又护着那烛火,以防被夜风吹灭,同时在灯下一针一针的缝补着沈墨鱼残破的旧衣衫,而身旁的雪钗早已扛不住长夜漫漫,趴在桌边沉沉睡去。晴玉害怕她着凉,便替她披了件衣服。
昏昏欲睡的沈墨鱼掐了一下自己大腿的内侧,剧烈的疼痛感贯穿全身,直冲天门,刹那间睡意全无,精神抖擞,努力睁了睁双眼,望见那烛火光下的两名丫头,微微一笑,便放下手中的木头与小刀,起身关了窗户,回头对还在补衣服的晴玉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二人快些回去休息罢。”
晴玉闻言,歪着小脑袋绽放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柔声笑道:“公子还未休息,我们做下人的怎敢离开?待甚么时候侍候公子休息了,我们再回去不迟。”
沈墨鱼摇头笑道:“你们俩要跟着我一起熬,只怕今晚都别想睡了。”再三催促下,晴玉只好扶着半梦半醒的雪钗回房歇息,留下了那件修补完备的外袍,沈墨鱼将衣服捧在手中,还能感到一丝温热和少女的幽香,有些感叹。又回头望了望靠在床边那根丝毫没有变化的木头,扶着额头,只得继续琢磨。
用那根木头不断与只剩下剑柄的白泽剑做对比,削削减减,敲敲打打,又停下了打量一阵,觉得满意之处就用锉子打磨,不满之处便用小刀再三比对后继续一刀一刀的微微调整修改。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那油灯盏中的灯油都快被熬干,灯芯也所剩无几之时,原先的那根木头竟已变成一刃有模有样的剑刃。
虽说这木头做的剑刃既不锋利,也无甚韧性,更不精巧,比起那白泽剑相差甚远,但他却是沈墨鱼煞费苦心,一点一点敲凿打磨而成,合在那剑柄之上,倒也颇为相配。总算是完成了这偌大的工程,沈墨鱼已是筋疲力尽,心满意足的抱着那木剑倒在床榻之上,不消片刻,便鼾声如雷。
再说那卓一平,原先独自守在萧衍房中,见天色已晚,萧衍亦无大碍,气息逐渐平稳,看来已然脱离危险,便吩咐门外弟子悉心照料,自己则回房调息,方才为踢替萧衍守定心神,调理真气,修复经脉,他自己亦耗损了不少真气,满头大汗,正是虚弱之时。回到房中关上大门,便没了动静。弟子们依旧各自守在各处要害及岗哨,不敢松懈分毫。
可再看那萧衍房中,卓一平刚离开不久,那守在门前的弟子忽觉困倦难当,身子与神智便不听使唤,摇摇晃晃,跌坐在地,倚在那房门边便昏睡过去,全无知觉。房门悄然打开,黑暗之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走入房中,毫无动静,眨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那躺在床上的萧衍,都随之一起消失,没了踪迹。
正当那黑影带着萧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逃之夭夭时,却有人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微微一笑,闪身离去,不留一丝痕迹,雪白的衣角在黑夜之中拂过,闪过一只血色的飞燕,随风飘扬,栩栩如生。
凄风偃月星遁逃,百草方生又折腰。风声鹤唳兽惊惧,乾坤变色神鬼销。乱石穿空洞死门,人迹罕至飞花遥。不见昔日仗剑客,却叹迷途错难饶。
归棠峰上,新生的百草嫩芽又被凌冽寒风吹得东倒西歪,尽皆臣服,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却无栖息之地,狂风拂过干枝枯林,宛若神哭鬼笑,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天地皆暗,笼罩万物,一片死寂。顺着那藏在乱石之中的羊肠小道,左拐右入,右出左进,每见到一棵梧桐树便左转向前,走上了那归棠峰顶的一处天然平台。
那平台距离山顶不过三丈,连接着峰体,台上有一山洞,许久不经打理,杂草丛生,乱石堆砌,洞口处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梧桐归棠处,修心养身地”十个端正娟秀的大字,一旁还有个大大的“禁”字,同时注明氤氲山庄禁地,擅入者死的字样。想必这便是公孙忘景口中氤氲山庄用于惩处禁闭,静心修行的禁地了。
从洞口向洞中望去,五步之外一片漆黑,光不能进,风难以入,极为诡异。而那黑影带着昏迷不醒的萧衍,缓步爬上了山,黑影似乎十分吃力,身形晃动,一步一喘。不想眼看着快到达目的地,肩头的萧衍竟苏醒过来,睁开双眼只见周围既熟悉又陌生。自卓一平坐上这氤氲山庄庄主之位,招来三位贤弟与自己共同执掌山庄之时,便极少有人因受罚来到这禁地,加之卓一平等人又逐渐习惯在自己房中练功,故而也不常来这偏僻的荒处。
似乎是发现自己被人扛着上山,萧衍也认出了此乃归棠峰,紧咬牙关遂挣扎起来,一掌拍在那黑影的肩头。萧衍虽说没了内力,但毕竟是习武之人,自小练武,这一掌的力道自然不会小。黑影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在此刻苏醒,大为意外,毫无防备之下,竟被萧衍推开,两人各自贴地翻滚三周,又跳将起身,面面相对,大惊失色。
当萧衍看清那人面目之时,瞠目结舌,转身便要逃离此地,怎奈那黑影冷笑一声,便扑上前来挡住其去路。萧衍未曾想到此人身首如此迅捷,情急之下,抬手便打,怎奈他内力全无,方才乃是偷袭得逞,如今那黑影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叫他得逞。侧身闪过,又扯住萧衍臂膀,绕到他身后,趁萧衍不备,左手死死锁住其咽喉,右手抵在他的后腰,将萧衍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可萧衍两手掰住那黑影的双臂,喘着粗气,断续质问道:“你,你......你一直以来,都是假装的......你究竟有甚么企图......”那黑影闻声冷笑,凝视着萧衍的双眼,一边继续加强力道勒住其脖颈,一边回答他的问题道:“不错,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萧三哥......”
话音刚落,猛然发力,便将萧衍脖颈拧断,看着那面色青紫,两眼突出,面露惊恐的萧衍尸首,公孙无求微微一笑,揪住其后衣领,将尸体提起往肩头一搭,又拄着拐杖往上山禁地处走去。
扛着萧衍的尸体弯腰走入那漆黑的山洞中,将其丢在脚边,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吹然后用手心护住,半摸索着来到山洞角落处,拨开杂草,只见左下角处的一块砖石极为突兀,便将其向下轻轻一按,一阵轰隆声从洞中传出,惊走栖息在山顶的鸟儿。轰隆声后,那砖石所在之处,便挪开了一道细缝,公孙无求遂将手伸入缝中,扯住一根铁索,向外一拉,山洞的另一侧便迸射出一缕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明显,将整个山洞映照通明,而角落处竟多出一块一方大小的空隙,空隙之下乃是直往洞下的阶梯。公孙无求遂再度扛起萧衍的尸首,顺着那石阶走下,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之时,又听闻三声敲击砖块声,那空隙便应声关闭,一如往常,全无破绽。
走下七十二级石阶与三十六级玉阶后,便来到一处极为宽阔的石厅。那石厅四角各有一盏油灯,将石厅照亮。这石厅与氤氲山庄的侠隐殿一般大小,就藏身于归棠峰中,但此处隐蔽所在,恐怕连卓一平自己都不甚清楚。石厅之中除了一张石床与两个蒲团以外并无他物,显得十分空旷,面对着石床的那块石壁上却悬挂着一张杏黄色的人体画像,画像上被人用朱砂圈圈划划,注解极多,周围写满了字,画像边缘却已然残破不堪,似有撕扯的模样,且沾有血迹,想来必是人血无二。
当公孙无求将那尸首丢在石厅中,又望向那石床上所坐之人,似乎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并不吃惊,亦盘腿坐在其身旁,将两手搭在膝盖上,运转真气周天,休养生息,运气练功。良久,忽听闻身旁之人凄声惨叫,那叫声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叫闻者俱惊,毛骨悚然,冷汗直出。幸得此处封闭且偏僻,否则若传扬出去,定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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