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鱼闻言饥饿感全无,瞬间来了精神,坐着了身子两眼放光,笑着说道:“这么说来,方才那邱黎姑娘,便是你的未婚妻了。看她的模样,冷公子你还真是好福气啊!”沈墨鱼痴痴地傻笑着,头顶却被身旁的白星泪狠狠一拍,他摸着头无奈的与白星泪对视一眼,又蔫了下去。
可裴镜年却问道:“可如果你二人早有婚约,照理来说应该早就成了亲,即便是冷家遭此横祸,你也能在邱家做个上门女婿,吃喝不愁,荣华富贵一生,又何苦在此过孤独的苦日子呢?”白星泪也附和道:“难道是那姓邱的嫌贫爱富,见你冷家家道中落,不肯将女儿嫁给你了?”
“阿弥陀佛。”一旁沉默许久的明觉忽然开口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血食贪得一浮生,终是苦海做沉沦。世间痴情人太多,太多。”正当四人的气氛变得尴尬压抑之时,那写完一页的冷弃珠抬起头来,苦笑着说道:“和邱家无关,是我不想娶她。”
“啊?”四人齐声喊出,皆万分震惊诧异,明觉轻咳一声,急忙道歉道:“方才是小僧失态了。”而沈墨鱼却拍着大腿摇头笑道:“不是罢,这么美的姑娘,冷公子你都不要?我要是能娶到如此美貌贤惠的女子,做梦都能笑醒了。冷公子你是怎么想的?”
此言一出,白星泪本能地又想去打他,却不知为何,强逼着自己放了下已然抬起的手。沈墨鱼似乎忽然想到甚么,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小声问道:“莫非,你不喜欢女子?”冷弃珠闻言有些诧异,脸颊泛红,将笔一搁,急忙解释道:“沈公子这是甚么话!”
“那你为何不愿娶她?”白星泪不懈的问道。
冷弃珠轻叹一口气,徐徐坐在了木案旁,再度提笔,边写边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何必滥情于世人。”他说得极为轻松,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似毫不在意,可眼神中却藏着一丝别样的情感。裴镜年却说:“可你的武侠之中,却是红颜相伴,执手天涯,难道你竟以那虚幻之物,取代现实的情感?”
“哪里有甚么现实的情感。”冷弃珠忽然苦笑着回答道,“我俩虽早已定下娃娃亲,可她乃是大家闺秀,按理来说再出嫁之前极少出阁,我们更是没见过几面。谈何感情?没有感情的结合,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再者,我书中人物也并非虚幻,他们每一个人在我心中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也时常和他们谈心,排遣孤独,聊以慰藉。”
沈墨鱼坐直了身子,沉吟片刻便说道:“可我看得出,那邱姑娘似乎很喜欢你。如果她不爱你,更不会日复一日的给你送这食盒来了。”说罢,又拍了拍被二女压下掌下的,那飘着香味儿的食盒,默默咽着口水。
冷弃珠露出轻蔑的笑容,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摇头叹息道:“那不过是她看我可怜,同情心泛滥,给我的施舍罢了。我冷家家道中落,外人皆道是邱家嫌贫爱富,背弃婚约,她爹也确实不愿将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来这儿过孤独的苦日子,我更是不愿娶,不愿入赘,只在这孤独老死,守着祖宗的家业。邱黎因此愧疚在心,每日早晚派人送来饭食,可你看我何时接受过?”
“这么说,这饭,真的能吃咯!”沈墨鱼惊喜的扑向那食盒,两女终于将手放开,任沈墨鱼大快朵颐,虽然饭菜早已凉透,可在了许久的沈墨鱼眼中,却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一边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白米饭,筷子不断的探入食盒,又夹出许多菜,直接塞入口中,嚼都不嚼,便直接吞下了肚。
直吃的大汗淋漓,满嘴油光,说话都说不清楚,用筷子指着明觉,满足的闭起了双眼,微微摇头说道:“这......这可比,嗝,这可比你的干粮,好吃多了......”白星泪也瞥了一眼那食盒中只剩下一半的饭菜,咽了口唾沫,暗骂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瞧瞧这德行。”
冷弃珠又用瓢顺手在身旁的木桶中舀了一瓢水,笑着放在了沈墨鱼的身旁:“沈公子慢些吃,慢些吃。”白星泪还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件事,就这么简单?”
冷弃珠双目含笑,望着她点头说道:“不错。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愿娶,她爹也不愿嫁,我与她爹见过一面,再三思量下,决定取消婚约,邱黎也知道此事。只不过她爹拗不过她的性子,即便是早已没有婚约,还每日送来饭食,算是作为一种补偿。有时甚至还送来金银珠宝,好似是我被他们家退婚了一般,分明是侮辱人。正所谓,饿死不受嗟来之食。”
“有骨气,冷公子,我支持你!”埋头苦吃的沈墨鱼忽然抬起头对冷弃珠称赞道,却又被白星泪狠狠一拍。白星泪微带愠色,剑眉紧锁,笑着对冷弃珠说道:“冷公子,你也算是饱读诗书,是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不过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书读多了的书呆子,除了掉书袋以外一无是处!”
冷弃珠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一顿痛骂,骂的有些迷糊,呆若木鸡,诧异的望着白星泪,过了许久才开口问道:“白姑娘......此言何意?”“你说成亲还有感情,这我不否认。可感情是指你和邱黎的感情,难道是你和她爹的?你是娶她还是娶她爹?婚约如此重大的事,你竟然绕过了邱黎和她爹谈,自作主张取消婚约,你怎知邱黎对你没有感情,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白星泪一顿口诛笔伐,越说越气,冷弃珠则是被骂的一愣一愣的,脸上挂着震惊的表情,愣在原地,却不知那手中的毛笔又滑落下去,摔落在脚边。原来白星泪是从那邱黎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也是从小或在爹爹的掌握之中,甚么事都只能顺从,按照他的意愿,不能自己做主。可这样的人生又有多少意义?她一时气不过,便站出来为一个只见过一面,还差点打起来的姑娘鸣不平。
沈墨鱼见势头不对,气氛有些诡异,也不敢插话,只得一边埋头扒着米饭,恨不得将碗底翻个底朝天,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流转,打量着众人脸上细微的表情。男女的话题,明觉也插不上话,便自顾自的在一旁默默念经。而裴镜年虽没经历过这种事,但身为女子,她也有所感悟。
“这......”冷弃珠好似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瘫坐在木案旁,连声叹气,又对白星泪拱手拜道,“白姑娘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小生受益匪浅,但此事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还需慎重考虑,再做决断,多谢诸位了。”四人便四散而去,各自休息,独留冷弃珠独坐屋中,望着那沾染了墨迹而模糊了的一行字。
灯火摇曳,冷弃珠的身影也轻轻摇晃着,漫漫长夜,万籁俱寂,唯有叹息声不绝于耳。
且说那黑白双卫护送着邱黎在城门关闭前赶回了邱府,径直走向那灯火通明的大堂,一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四方帽的老者端坐于堂上。细看那人着一身玄色长褂,内衬青灰锦缎云绣长袍,腰间缀着三四块翠玉吊坠,身形微胖,须发皆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可眉宇间却攒聚着些许怒气。此人便是邱家的家主,邱黎的父亲,邱天仇。
黑白双卫领着邱黎走入大堂,向邱天仇交了令,便知趣的退出房去,顺手将房门关闭。邱天仇长舒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压着满腔怒火,徐徐问道:“你又去找那小子了?”邱黎十指绞在一起,垂着头站在堂中,微微点了点头。
“堂堂邱家的大小姐,时不时独自跑到城外去那破屋子里找一个穷小子,你不觉得丢人,爹都觉得丢人了!邱家的脸面,要被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给丢尽了!今日若非爹及时发现,派出黑白双卫去救你回来,你觉得你还回得来嘛!”邱天仇本想和和气气的说话,可越说下去,心中的怒火便越按捺不住,忍不住拍起桌子来。
可一向乖巧听话的邱黎,总在牵扯上冷弃珠之时,变得极具反抗力,闻言竟仰起头反驳道:“可真正丢尽邱家脸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爹。”邱天仇闻听此言,怒目圆睁,惊诧不已,他没想到自己那贤淑乖巧的女儿有一天会这样和他说话。邱黎接着说道:“你知道外人都怎么说邱家么?怎么说您么?外人都说您嫌贫爱富,因为冷家家道中落而背弃婚约,是个势利小人,难道这不是丢邱家的脸面么?”
邱天仇一时哑口无言,难以反驳,只得摆出父亲的尊严来震慑邱黎:“那也是爹一人的事!与你无干!”邱黎却冷笑着问道:“分明是我的婚事,却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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