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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紧紧闭着的双眼,此刻,睫毛却在微微振动,像是在无声地回应。

    “墨辰,你能听见我说话是吗?”木一禾的泪不受控制般地夺眶而出,不过这次,心中满满的都是欣喜,“快醒过来,好不好?”

    她将声线压得很低,颤抖着的嗓音,像是温柔的乞求。

    正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眼睑微微动了动,下一刻,那双深邃如星空般的眼眸缓缓睁开。

    似乎还有些不适,他的脸绷得很紧,当记忆在脑海中快速放映了一遍后,他猛地偏头看去,幽黑的眸子定定地落在木一禾的脸上,忽然扯着沙哑的嗓音开了口,“你一直……都在哭吗?”

    木一禾愣了愣,这声沙哑的嗓音显得这么缥缈,却又如此真实,她说不上心头是种什么感觉,但眼中的泪却不停地落下。

    “你吓死我了!”

    木一禾想靠近他身边,却见着他浑身都布满了各种精密的仪器,一时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扑在床沿边,低声地哭道,“我真的好怕……我好怕你出事……”

    她的身子,因为想到当时的情景而止不住地颤抖。

    爆炸的响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着。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眼前男人的那双眼眸间,仍旧满是担忧和恐惧。

    江墨辰伸出大掌,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眼底带着眷恋和歉意。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能想到的,就是保护好她。有一刻,他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事故发生后,虽然人昏迷着,但意识却十分清醒,知道她跟自己一同进入了抢救室,他的心就感到一阵绞痛。

    在手术时,他做了个梦,梦到一禾日日夜夜在家中哭泣,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又想到熙熙,以及小希……他知道,按照一禾的性子,若是自己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她绝对会一辈子都生活在自责中。

    他不愿这样。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跟她一起完成,他们要结婚,要生儿育女,要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要一起陪伴到老……

    “别哭……怎么还能孩子一样,都哭成小花猫了。”江墨辰嗓音嘶哑得厉害,唇角却扯了笑,看着她额头上的纱布,轻声道,“都怪我……还是让你受伤了……”

    “江墨辰……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我!”木一禾对于他的自责,一时有些气恼,“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

    江墨辰多想要抱抱眼前的女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没事,还好这些伤是在我身上,如果换做是你,那才是真正的有事……”江墨辰吃力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嗯?”

    “不能受伤。”

    木一禾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声音里满是坚定。

    “好。”江墨辰扯了扯唇角,轻笑着应允。

    木一禾听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连忙将一旁的水杯拿过来,插着吸管递到他的唇边,“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医生!对!我都忘了叫医生过来!”

    江墨辰的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含住吸管喝了点水,见她起身要走,赶忙伸手拉住,“我没事……你在陪我一会儿……”

    麻药渐渐褪去,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感也在加剧。他的视线划过自己被固定住的腿,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让你担心了。”他看向身边的女人时,目光温柔,“你伤得重吗?”

    “你把我护着,我会有什么事。”木一禾又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那就好……”

    江墨辰听见她的回答,才彻底安下心来。可眼皮却在不知不觉中,又变得异常沉重,受了重伤,又刚刚醒来,体力还没恢复,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很快,他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墨辰!”

    木一禾将杯中放回到桌上时,扭头看见他又昏过去的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病人的情况基本是稳定了,没什么事,只是体力还没恢复。”主治医生给病床上的男人检查过后,对一旁担忧看着病床的木一禾说道,“倒是你啊……脸色比他还要差,快点回去休息。”

    木一禾闻言,暂时松了口气,微扯着唇角说道:“谢谢医生。”

    “好了,你也快听医生的,这里有我照顾着。”陆逸看着她从醒来后,这眼圈红肿的就没消过。

    她再不去好好休息,到时阿辰醒来,见她这副模样又要心疼一阵,再狼心狗肺些,还要怪罪自己没照顾好她。

    木一禾在陆逸和医生的双重劝慰下,才出了重症监护室,往自己的病房走去。

    刚一踏出病房,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在空荡寂静的长廊上,尤为清晰。

    木一禾愣怔地来到陆敏的病房外,见她正坐在床上,头垂得很低,双手捂着嘴,却仍旧有不少颤抖的哭声从指间流出。

    她的心随之沉了沉。

    这么多年来,她清楚的知道陆敏是个怎样的性子。向来不愿让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就连难过,都是独自一人。

    “敏敏。”木一禾推开了虚掩的门,轻声唤了句。

    “一禾?你怎么在这?”陆敏抬起头来,见到同样穿着病号服的木一禾,不由得感到震惊,随即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哭,赶忙又转过头去,“啊!你看到了是吧……好丢人。”

    “怎么了吗?有什么好丢人的。”木一禾关上了门,径直走到她的面前,轻笑着说道,“我也是刚知道,今天……你跟凌安也在。”

    提到白凌安,陆敏的心瞬间就感觉一疼,深吸了口气,“一禾……陪陪我吧……”

    木一禾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圈,内心微微有些震动。她们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却从未见过陆敏有像此刻这么难过忧心。

    所有人都知道陆敏坚强又独立,但或许就是因为这份自主,才让众人都忘记了,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女孩子。

    “嗯,我陪着你。”木一禾轻轻上前,环抱住她的肩膀,在耳边又柔声安慰道,“有我陪着你。”

    木一禾觉得在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当时她一无所有地来到异国他乡,怀中还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希。

    在最难的那段时光中,陆敏就如同天使般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陪在她身边,不停说着——我陪着你呢。

    “白凌安他……他是为了救我。”陆敏跟木一禾躺在一张病床上,她看着光洁的天花板,嗓音很沉,“我想着我哥肯定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有刻意瞒着真实的情况,但我觉得……现在的我……确实也什么都做不了。”

    “敏敏……”

    “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我就站在那里,看着那根引线一点点燃烧,我知道要跑,但腿就是不听使唤,无法动弹。”陆敏回忆起那时的画面,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我之前一直以为他就是祸害,但是今天……如果他没有出现,我可能已经死了……”

    “敏敏……”木一禾轻拍着她的背,沉叹了声,“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血,都是白凌安的……”

    “他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医生和他。”木一禾扯了扯嘴角,“你也说了,他是个祸害,老天爷哪能这么轻易地就收了他。”

    “嗯。”陆敏在被窝里又钻了钻。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一禾在身边,她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得到了些许舒缓,渐渐有了些困意。

    在她彻底闭上眼的瞬间,能听见一声轻缓的“睡吧。”

    像是白凌安的声音。

    陆敏红着眼点头,睡了过去。

    陆逸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抬头看了眼医院走廊的壁钟,此刻,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四点多。

    他的脸上满是疲倦,从意外发生至今,他就不曾休息过一秒,一颗心无时无刻不再走着钢丝。

    担心陆敏有没有好好休息,他推开了陆敏的病房,缓缓走了进去,就见着病床上,两个女人缩在一张床上,苍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些气色。

    起先,他的神色顿了顿,但随之,脸上就浮现了一抹笑意,抿着唇退出了房间,给她们关好了房门。

    在门关合的瞬间,口袋中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短信提示音。

    陆逸微微蹙着眉心,划开了手机屏幕,看到是丁优发来的信息,有些意外。

    丁优:大叔!加油!

    他一直紧蹙着的眉宇,在看清内容的瞬间,舒缓了许多。

    单单只看着这份信息,仿佛她元气满满的模样就出现在眼前一样,不由得低垂了眼,笑了笑,边回消息,边坐回到了走廊的长椅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破晓的黎明划破了昏暗,预示了新一天的到来。

    江墨辰缓缓睁开了仍有些困顿的双眼,喉咙的干涸使他感觉有些难受,微微偏头,视线徒然一凝。

    “醒了!”江老太从沙发上站起,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和激动,“你可算醒了,臭小子!这次你真是吓死奶奶了!”

    江墨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就是!你这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省心,你奶奶知道消息后,就马上昏倒了。”江老爷子在旁冷哼了声,语气里很是嫌弃,“我就说了,这小子肯定没事,这女人啊,就这么喜欢大惊小怪的。”

    “吼!现在这样说了,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电话前待了一夜噢!”江老太讪讪地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们谁也别说谁。”

    江老爷子见他昨晚的囧事就这样被老婆子给戳穿了,挽尊失败后,赶忙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这腿伤成这样,到时候就回家休养吧。”

    “不用。”江墨辰的嗓音还是很沙哑,一张脸淡漠如斯。

    “什么不用?!这里的人能照顾好你吗?”江老爷子有些气恼,但也想到就他这孙子的倔脾气,这个回答,他也不是没想过,“怎么的?你不会是想着让木一禾过来照顾你吧?她自个都浑身是伤,你就别指望了啊。”

    “是啊,还是回来吧。”江老太在一旁跟着帮衬道,这还是他们这么多年来,首次统一战线。

    “这里有护工,你们不用再说了,我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江墨辰沉叹了声,“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

    江家两口子隐隐都知道这可不就是下了逐客令,两人暗自腹诽了声“白眼狼”之后,也就走出了病房。

    他们太了解自家这孙儿的性子了,就算是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一定能让他回江宅来。两人沉叹了口气,想着干脆就由着他的性子算了,昨晚他们都没怎么睡,现在见着江墨辰醒过来,这颗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是可以落回到肚子里。

    想着回家休息去了。

    见着两人走出了病房,他敛了眸,沉叹了声,缓缓从吊着的绷带中,放下打着石膏的右腿。

    此时,他被束缚着一条腿,难免有些不习惯。

    抿着菲薄的唇,想要伸手去够不远处的水杯,可因行动不便,一切动作都显得有些费力。

    “小心点。”一声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下一刻,水杯就已然递在他的眼前。

    江墨辰的眉头都蹙了起来,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没有接过那递在半空中的水杯。

    “……”江旭咧了下嘴,见着他这副态度,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事了,上杆子做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冷嗤了声,将水杯又放回了原位,“情况怎样?”

    “可惜,不能如你所愿。”江墨辰淡然地收回视线,“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你!”江旭一听,顿时火气就跟着上来了,咬着牙说道,“你就是这样跟父亲说话的?”

    “父亲?”江墨辰的唇边勾了笑,一脸嘲弄般地看向江旭,可脸上的笑意,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的生命中,似乎从来没有这号人物出现过,你不觉得现在跟我提这些……太晚了吗?”

    江旭一听,顿时气势就弱了几分。

    他知道,江墨辰自小就对当初自己抛弃了他们母子的事耿耿于怀。对于这件事,向来他都是不在乎的,恨就恨着吧。

    但或许也是因为年纪大了,也念旧了,害怕寂寞了。每每回家时,对着的都是空荡荡的房子,总觉得像是差了些什么。

    他虽然对江墨辰的父子之情没有多么的深厚,但对于这个儿子,哪怕他明面上不愿承认,但打心底里,还是自豪的。

    “我都主动过来看望你了,你还想怎样?”江旭叹了口气。

    江墨辰鹰眸轻眯的看着江旭,墨瞳里射出两道寒光,“想你别再出现了。”

    平静的话语里没有太多的语调,却透着压迫人心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