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的丫头们,满府四处走动。园子里的姐妹们,一时都得了消息。
宝玉也知道了。因躺在了榻上看书,只管翻着书,却不知看得什么。那晴雯坐在一旁拿着剪子剪鞋样,见了宝玉心不在焉的样儿,就笑:“二爷你那书拿倒了!”
宝玉听了,看了下书,摇头一叹,也就一笑。因问晴雯:“你不是不识字么?如何能看出我拿倒了?”晴雯听了,就笑:“如何看不出?那封面上的小人,不是倒立的么?”
宝玉听了,便将书阖上了。走到晴雯面前,就苦笑:“看来今天是不能心静的了!”
晴雯就又笑:“那二爷预备怎么办?园子各处都知道林姑娘订了亲了!大概,她那边现在热闹着呢!”
想想,就又道:“二爷既看不进书,为何不去林姑娘那里瞧瞧热闹?关在屋里多闷?”
宝玉听了,就道:“你怎么不随麝月几个出去走动,单单也关在屋子里头?”
那晴雯听了,就道:“二爷以为我想?不过是因为袭人的母亲早上死了,她请假回了家去。临走时嘱咐我好生照看你。我既点了头,就要尽点责。”
宝玉听了,便道:“真正你们也有意思。既然她和你有嫌隙,为何这样的事,偏又托付给了你?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晴雯听了,便将手里的小剪刀放下了,说道:“她虽不待见我,但却也知道,我一贯做事不含糊。与其嘱咐麝月碧痕,不如嘱咐我。”
宝玉就道:“你若和她一路,她自然和你相投了。”
晴雯就道:“我怎会和她一路?想必二爷也看出来袭人的心了。可我不同,我就不想往上爬。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怎样也得不到。”
宝玉就道:“你果然这样想,那自是你的造化。我只是具臭皮囊,并不值得你们如此。待有一日,我落了魄了,若你们还在,我反而不得自由。因此,我巴不得你们都走光了!”
晴雯听了,不愠却笑:“我哪里就如此了?我不过现在二爷的屋里头,尽做丫头的本分。二爷可不需多心!”一边说,一边仍旧飞针走线。
宝玉听了,却是将书一丢,慨叹道:“我的确就是个多心的!也罢!但愿你们日后都能遂意。大家不过暂时在这园子里罢了!以后还要各奔东西的!好了,我去林姑娘屋里看看去!”
晴雯听了,就又笑:“二爷方才不是说不想去的么,这会子又改主意了?”
宝玉就叹:“总是要去的。我若不去,林姑娘也不安心!”
晴雯听了,就道:“这么说,二爷这又是放下了?”
宝玉就道:“从未提起,何来放下?这些,不过是你们的看法。真正我待林姑娘,当真比亲妹妹还亲。”
晴雯听了,就在后头咯咯地笑起来,说道:“是么?只怕二爷的心,二爷自己也不懂吧!”
那宝玉听了,也不回话,只是出了屋子,径直就往外头走。
回廊下的麝月碧痕秋纹等见了,便笑道:“二爷忙忙的,是要到哪里去?”
宝玉依旧不答。但听那麝月在后头低低道:“二爷一定不高兴。和林姑娘耗了这么些时日,也没个结果,倒是被那王爷占了先。只是既这么着,可是白拖了宝姑娘那么久!”
秋纹就道:“那林姑娘果然好命。这风声一上来了,那厢王爷就来府里提亲。叫人听起来,只觉得她竟是谋算好了的!真正那王爷也痴心。”
麝月就笑:“人家出身好。名声差些又怎样?到底还能嫁与了王爷。过几天,袭人就回来了,我猜她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不怎么高兴。”
秋纹就道:“有什么不高兴的?林姑娘到底不黏着二爷了!”
麝月就笑:“你不懂。”几个人正低低地议论着,就见探春处的丫头翠墨过来找麝月借一样东西。因此,就叫翠墨一边等着,自己去房里拿秤给她。
麝月出了来,将秤给了翠墨,便笑问:“你们姑娘呢?可在林姑娘那里?”
翠墨就道:“不在。”
麝月就又问:“可去了宝姑娘那里?”
翠墨就道:“我们姑娘躲在屋子里呢。一概人不见的。”说着,就又出去了。
那厢宝玉就去了潇湘馆。果然,黛玉的屋子里,围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宝玉挤了进去,立在帘子内笑道:“好多人!我竟是来晚了!”
湘云见了,就得意地笑道:“来了就不算晚。我刚还念叨着呢,可巧你就来了。”
宝玉听了,就进了去。瞧了下四处,见李纨迎春邢大姑娘等都在,只除了探春和宝钗。圆桌上备了茶水果子点心,大家正叽叽咕咕地说话。
宝玉就问她:“怎么林妹妹不见?今儿她才是主角!”
湘云就笑:“她在的。”
宝玉就看了下四周,仍不见黛玉踪影。便问:“可人在哪儿?”
湘云就指了指里间的书房,笑道:“她嫌我们吵。可巧宝姐姐刚支派了小丫头过来送了她一本书,这会子她寻了个借口,在里屋看起书来了!”
迎春就笑:“许是太高兴了!因不知道怎样。她若不笑,我们会说她装模作样。她若是笑了,我们又会羞她。因此,不如躲起来算了!”
一旁伺候的紫鹃听了,就也笑道:“真正这又变成了好事了!再是想不到的!这天一会子晴,一会子阴的,只弄得我的心都七上八下的,到底是好了!”说着,口里又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湘云听了,就道:“好了。紫鹃,你跟着她,也算得了造化了!她以后嫁了人,定然是要将你带了去的!依我看,不止你,只怕还有雪雁春纤一干人呢!”
那宝玉听湘云说黛玉在书房,就对着她们道:“我且去瞧瞧她去!”
一径说,一径果然进了黛玉书房。那黛玉也并不怎样看书,见了宝玉进了来,就幽幽叹道:“别人都来贺我,我却只当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