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时,黛玉方回了府里。
果然,贾母遣来人,叫她过去。在贾母的房中,黛玉细细将今日所见都告之了贾母。
贾母就叹:“我看,你大姐姐的日子也愈发地难过了!果真是伴君如虎!”
黛玉听了,不免陷入沉思。她不是皇帝的妃嫔,自然不熟悉那些后宫的妃子贵人们。但她所知的皇上,却不似元妃和外祖口里说得那样令人噤若寒蝉。明明在他的御书房里,他展现给自己的,只是一副亲切待人才华横溢的明君形象。
哪里出了差错了?黛玉想到,人无完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哪怕贵如帝王?他着意展现的,不过是他光明的一面。至于对政敌穷追猛打,痛下杀手,斩草除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担心外祖心忧,因此黛玉就劝慰道:“我从太后处听说,那李贵人只是自缢。我出宫匆忙,具体情况也不知。我想,事情也未必有这么糟糕!大姐姐因失了胎,不免患了抑郁之症,她的话,也不能全听!”
贾母也无法,只是顺着黛玉的话,叹道:“但愿如你所想!”
因叫了鸳鸯琥珀翡翠几个来,说道:“夜已深了。你那里的几个丫头,定然不放心你。云丫头自然头一个巴望着你回来!我叫鸳鸯几个送了你回园子吧。”
黛玉听了,自然说是。
天冷天黑,鸳鸯几个便掌了灯笼,扶着黛玉慢慢向前走。这厢刚到园子门口,那厢史湘云得了消息,已然携了晴雯紫鹃几个,过来迎接黛玉了。
史湘云见了黛玉,不禁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今天总算体会到了!你进了宫里,我就在潇湘馆里苦等。总算,我的姐姐,你可回来了!”说罢,又欢呼雀跃不已。
黛玉听了,便笑道:“你为我苦等一日,我心中当真也不忍。回头,咱们回了潇湘馆,我任你差遣。”出了宫,从贾母处出来,听了史湘云银铃般的声音,只将黛玉从忧愁氛围中拉出。
“真正你是我的驱愁人。”黛玉想想又不禁一赞。
那厢湘云见了,便对着鸳鸯琥珀翡翠笑道:“好了。我们的人来了。你们的人且请先回了去吧。老太太的心意,我们领了!”
鸳鸯素来是知道史湘云的性子的。听了就道:“好。我们听云姑娘的。有姑娘你过来了,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厢,鸳鸯几个便回去复命。
黛玉等人回了潇湘馆。紫鹃等关了门。晴雯便笑道:“今儿姑娘你进了宫,我们宝二爷不放心,一直呆在这里,和云姑娘絮絮叨叨的。只盼着你不要被皇帝召了去才好!”
黛玉听了,便悠悠叹道:“宝玉有心了!只是,我估摸着宫里李贵人出了事。短时间内,皇帝大概不会再召见我了!”
湘云一听,也吃了一惊。黛玉见她们面露讶异,知这件事瞒也是瞒不过的,因此粗粗浅浅地都告诉了她们。
那晴雯就叹道:“多少人盼着进宫,可临了不过就是这么个结果!可叹,二爷屋子里,也有这么个人,因得了太太的一些好处,整天巴望着能成了二爷的正经姨娘呢!”
紫鹃听了就笑,对着晴雯说道:“你也别笑话她。她从小就和我一同进了这府里。从来就是这么个心气。若她身边呆的不是宝二爷,或是琏二爷珍大爷什么的,她还是一样照做的!”
那厢史湘云听了,就笑道:“这也是袭人这丫头的痴处了!”
晴雯就点破道:“她反正只想出头,凭跟了谁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宝二爷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得脸,她也越发蹭鼻子上脸地去了!”
史湘云听了,就道:“真正你这丫头也好一张巧嘴!”
黛玉听了,反而一叹道:“晴雯,你那嘴也该收一收了。上回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晴雯听了,便低了头,住了口。想想又道:“我给姑娘上茶去。”
黛玉见了,便对着湘云紫鹃等笑道:“她就是这么个人,为人极爽利痛快的。和袭人极不一样。老太太查抄园子,我担心她言语不逊,弄得老太太等不高兴,被太太那个短儿,到时可没她什么好果子吃!”
那厢湘云听了,果然就叹:“到底是林姐姐想得长远!”
这厢晴雯奉了茶来。黛玉就和史湘云又悠悠喝了一盏茶,各自洗漱了,于子夜时分,方才睡去。
不想那史湘云躺在了床上,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黛玉就问:“你怎么了?平常这个时候我怎么还拉得动你?”
湘云就道:“也罢。我只是想,如今你成了个香饽饽。各家都要抢。早上你出了去,宝玉在这里,言谈之间,似乎也颇舍不得你。”
湘云是个急性子。这样的事情,本不打算对了黛玉说出的,可临了,到底还是忍不住。
黛玉便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猜到了一二。宝玉是个含蓄之人。我怕我回绝了他,会伤了他的心,从此就不理我了。所以一直也颇烦恼。”
湘云听了,就叹:“那要是宝玉不管王爷了,和老太太一拍即合,你怎么办?”
黛玉听了,便侧过身子,想了一想,方道:“我的心,是再不会改的了。无论怎样都不改的了。宝玉要说,就凭他去说吧!”
说罢,便将身子钻进被窝里。
湘云见她如此,就在旁叹:“真正我也不懂了。我本以为宝玉是无意的。不管现在看来,他似乎又是有意的。真不知他和王爷,究竟谁待你的情在先?”
黛玉听了,不免又坐了起来,笑她:“好生奇怪,你只管关心起我来。你心里不是也有宝玉的?你怎么竟一点儿不往心里去呢?”
那史湘云听了,就在被窝里闷声道:“我为何要吃醋?人生苦短。若得不到,心里又丢不开,那么自然就希望他诸事皆安了!我何必做小家子气?”
黛玉听了,不禁感叹了一回,又细细寻思一回,方说道:“你这样想,当真也极好。我且要跟你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