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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隔了一日,这雨点子却是落得更大了。

    荣府和宁府相隔的巷子,贮积的雨水,已然没至脚踝。这两府门前的家丁们,自是拿着扫帚,将水扫到那巷子尾去。

    贾母卧在榻上,见天色阴沉,听雨声依旧落落,心情更是不好。鸳鸯琥珀等在屋子各处,悄悄将窗户都阖上了,不发出一点声响。

    “老太太醒了!过午要吃些什么点心?有新炸的鹅油卷。还有桃酥、马蹄糕、杏仁饼。”鸳鸯小心回道。

    贾母就歪在踏上,觉得头有些疼,因揉了揉穴。鸳鸯会意,取来了碧玉珊瑚抹额,轻轻戴在贾母的额头上。贾母觉得好些了,又道:“那鹅油卷油腻腻的,谁吃它呢!倒是马蹄糕还行。也不甜,也不咸,软软的。”

    鸳鸯听了,便将马蹄糕等点心放在盘子里,托了来,递于榻旁。

    贾母就道:“你们年轻人,牙口好,将这鹅油卷和琥珀翡翠几个分了吧。”

    “是!”鸳鸯道了谢,将鹅油卷另放在一个小盘子里,叫琥珀端了外面,由她们几个吃去。

    贾母的心里很有些悔意。与其让黛玉进了宫,还不如当初答应了水溶去。毕竟水溶比皇帝年轻二十余岁,相貌又极好,为人又端雅,且无妻室,真与黛玉堪配。

    但贾母也只是想想而已。皇帝要见,谁都不敢不从。纵黛玉有了婚约了,只怕还要被皇帝断了去。

    这厢,宝玉已着了紧要之人,骑马去了北静王府。

    既是雨天,这时辰就过得很快。到了戌时,这园内的一个正门,两个偏门,就要阖上了。天更是黑了。

    彼时的大观园,是一片凄风苦雨。姑娘们早早地都闭门歇下了,只是在门外挑了一两盏灯笼,留着守夜的婆子照路用。

    黛玉于今夜,心情更是忐忑。她既期盼水溶能来,但又怕从他口中听到不遂之言。她的心思,只告诉了紫鹃一人。紫鹃已打发雪雁等先歇下了,自己则备了一盏灯笼,悄对黛玉道:“姑娘,且再等上一会子。王爷是有心之人,想必是应该来的。”

    黛玉听了,便叹道:“但愿如此!”主仆二人又在潇湘馆内等了一会。果然听见廊外有轻轻的脚步响。紫鹃就低声笑道:“我且出去看看!”

    待掀了帘子,只见廊下立着的人,打着伞,果真是宝玉处的小厮茗烟。

    “茗烟,可是二爷叫你来捎话的?”紫鹃心急,已然走到廊子下,立在雨中,和茗烟说话。

    茗烟就笑道:“是!今晚也不知怎地。这样大的雨,偏生老爷也不放过二爷,说要叫二爷去他书房中温习功课。”

    紫鹃听了,心里一惊。便问:“这么说,宝二爷现在在老爷房中了?”

    “那是自然。二爷只恨不得一头撞墙去,可哪里能奈何得了老爷呢!况还有太太看着!”茗烟也不禁唉声叹气。

    紫鹃听了,便干脆问他:“那你这会子来这里干什么?”紫鹃的心里既焦急又失望。二爷都不在了,看来八成王爷不会来了。

    “信。二爷虽不得空,临走之时,将这封信交给了我,说让我送到林姑娘这里!刚到这,可就见了姐姐了!”茗烟又笑嘻嘻的。

    紫鹃听了,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信呢?”她想:若人不能来,有个信件也是好的。

    茗烟就笑道:“信藏在我口袋里呢!这雨大,我恐将二爷的信弄湿了,因此特特地放在了口袋里。”

    紫鹃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原来这信是宝玉写的。

    这厢茗烟便小心翼翼地将信从口袋里取出,递给紫鹃,说道“就是这个了!”

    紫鹃接了来,见信封上有几行字,因她不识字,也不知这上面写得什么。想想茗烟冒雨送信也不容易,就笑道:“既来了,要不坐会子,喝点热茶再走?”

    “不了,紫鹃姐姐。我且还赶回去呢!如今老爷回来了,自不同于往日。”说着,又忙忙地踏雨回去了。

    紫鹃就叹了气,拿了信,小心走到屋子里。黛玉见了,就问:“那茗烟来说了什么?”

    紫鹃就道:“说是来送二爷给姑娘的一封信的。”

    黛玉听了,内心狐疑:“只是这个?并无其他?”

    紫鹃就道:“只有这个。别的茗烟也没什么话。他只说今晚二爷被老爷叫过去了,二爷如今只在老爷屋里,不得出来。”

    黛玉听了,便叹了叹,接过信,吩咐紫鹃道:“好丫头,夜已深,你且去睡吧。别为了我弄得着凉了!”

    紫鹃知道黛玉的心事,安慰道:“姑娘,我且陪着你!我想那北静王接了二爷的信,应该会过来的,只是察觉二爷不便,因此只得又折回去了吧!”

    黛玉听了,便叹道:“我也不知。这正是令人担心之处。”

    紫鹃将灯笼息了,说道:“姑娘还是早点安歇吧,且等明日再说。”

    黛玉便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无妨的。你下去睡吧!我知你一天也很劳碌。”

    紫鹃无法,只得又轻声安慰几句,方掀开帘子,去了外屋。

    这厢黛玉便在灯下,幽幽看起手里的信封。待低声读了信封上的一行字,黛玉便又微笑起来。

    她启开套着的大信封,果然从里头取出一张更为精致庄重的素白信纸。

    看着素白信封上淡淡的几行俊逸字迹,黛玉已然心摇神驰了。她想:请他深夜赶往贾府后园相聚,也是冒然了,也是不妥。若他果真被人发现,传了出去,只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来。想到此,她的手心不禁沁出细密的汗。

    她端坐于案几旁,将灯挑亮,珍重无比地将信封卸下,从里头取出一张素色信筏。将信筏展开,黛玉只看了几行,却是双眉紧蹙。她悲叹了叹,微闭双眼,将信筏置于一边,不欲再往下看的了。

    黛玉觉得身子点点的都是疼痛,四肢也似麻木。真的是入了秋了,尽管珠帘紧闭,她还是觉出空气中的几许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