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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天道无极

    一路众人无语,只听得马蹄踏踏,风声啸啸,在这无尽的夜色之中呼啸着英雄气壮山河的壮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向敌人的心脏;如一团烈火,将这世间的邪恶焚尽!

    天微晓之时,一干人已到了剑谷之外。只见剑谷四面围山,草木郁郁葱葱、遮天盖地。鸟雀已闻晨露香蕴,早早就飞舞于山林之间。单论风景,的确让人心向往之,但窦处良一看这地理形势,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剑谷四面被大山所围,只有一条窄径通往里面。若官军在这山上埋伏,我们贸然进谷,便就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了!此时需得好好计议一番!”沈若寒、夏雪莲、凤栖霞、云万仇、慕容天雄听后,均自点头。云万仇道:“如此,我们该如何是好?”窦处良走到沈若寒的面前,道:“寒儿,此次事大,我们这许多人就都听你来安排,相信你能破此危局!”沈若寒闻言,心头一跳,欲要推辞,却见众人都瞧着自身,眼中充满了信任与希冀。心中顿生万丈豪气,向众人一拱手,便伸手指派道:“云寨主带领麒麟寨兄弟由南面上山查探,慕容堡主带领游龙堡兄弟由北面上山查探,发现情况立即派人来相报!我等在此不动,作为双方的接应!若没有异常情况,派人来报,我就带人进谷救人,你们两路就留待那里,作为我们的接应!”

    “好!如此可保万无一失”云万仇与慕容天雄拱手异口同声道。于此,麒麟寨、游龙堡分南北两路上山查探。渐渐两路人马进入山中,不见了身影。沈若寒、窦处良、无天、凤栖霞、夏雪莲与一干白莲教兄弟屏息静气,耐心等待着他们的消息。

    只是过了半刻工夫,无天便就不耐烦起来,囔道:“老夫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这样老夫先进谷去为你们先摸摸情况。”说着不等若寒等说话,便自一腾身,从那条窄窄的通道进入谷中。窦处良此时亦身形一闪,进了剑谷。

    “师父……”沈若寒急唤。

    “不打紧,为师与老魔头先去瞧瞧这剑谷是何等样的龙潭虎穴!”窦处良的声音从剑谷中传来。沈若寒闻言,心中稍安。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麒麟寨有人下山来报:“山上别无异常!”此人前脚刚走,游龙堡之人后脚便至,向沈若寒说道:“山上没有发现官军踪迹,公子可安心进谷。”沈若寒向那人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们了。”众人翻身下马,迤逦进入剑谷之中。

    一干人进到谷中,方才大吃一惊。想不到这谷中错综复杂,堪比迷宫。众人寻了一刻时间,始终不见窦处良、无天两人。所说他们武功盖世,但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之下,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沈若寒心下着急,放声喊道:“师父——无天前辈——”喊声灌注了他的内力,远远传去,在他四周只听得到处都是“师父、无天前辈”这样的回声。声响一停,四周却又寂静如死,犹如地狱一般。

    沈若寒对夏雪莲、凤栖霞道:“这地方诡异之极,我们须得小心。”两人点点头。

    就在二女应承之际,只听得风声响起,就见羽箭如飞蝗,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沈若寒见状手旋如风,手影层层叠叠展开,只见射来之箭经他手一拨,立即落地或者被挑向别处。李慕云展开无法无相功,飞箭射来均被他荡开。夏雪莲与凤栖霞拔出长剑,格挡飞箭。司空简、端木横毕竟是白莲教中两大尊者,武功自然不弱。司空简手中拿五环大刀,横劈竖撩,将飞箭挡开;端木横一杆长枪双手抡转,叮叮当当,飞箭不得近他之身。其余教众却都是平庸之辈,扫去一箭,第二箭却是躲不开了。此时就听得中箭哀嚎惨叫之声。夏雪莲听到这些惨叫,心中委实难过:“这些好弟兄忠心圣教,都是轻生死重情义的汉子。不行,我身为教主,一定要将他们带出去。”于是一边用剑荡开飞箭,一边对沈若寒道:“沈大哥,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沈若寒道:“不错,这地方布满机关。此箭阵必有控制的枢纽,我去看看!”说着,身形恍如鬼魅,忽东忽西,上腾下跃,围着这不大的一块地足足转了十五圈,就是找不到控制箭阵的枢纽。真在急得汗如雨下之时,东侧一道石墙“轰隆”一声巨响,破出一个大洞来。说也奇怪,此时箭阵却停止了射箭,变得异常平静。这时只见从洞里钻出两个人来,沈若寒一瞧之下,大喜过望,不由叫道:“师父,无天前辈,你们可好?”谁知,窦处良、无天并不回话,却喊道:“快走——”话一出口,就听得“轰隆隆”的声响由那破洞之处传来,越来越大。眨眼之间,那道石墙竟被一股泥石混合的水流冲垮,泥石流奔腾而下,气势汹汹。众人见状,二话不说,拔腿便跑。而此时,箭阵又发,箭如雨下。

    一番快跑,终于从剑谷中跑了出来,躲过了泥石流与箭阵。其实,窦处良与无天进入剑谷后,进了雷阵,所幸他们武功超卓,逃过了雷阵,而不幸的是,雷阵俱发,震动了山体,造成了山体滑落,形成了泥石流,窦处良与无天施展轻功,飞也似地跑去,最终打破那道石墙见到沈若寒一众人,更是无意间将控制箭阵的枢纽震回了原位,所以当时箭阵停了下来。尔后泥石流滚滚而来,冲垮了石墙,使箭阵失去了控制,于是箭阵又重新发起箭来。出来后众人又吃一惊,只见眼前布满了官军弓弩手,只听得“放箭”二字,便见飞箭在半空中呼啸着射来。沈若寒、窦处良、无天、夏雪莲、凤栖霞五人反应奇快,飞箭射来均被他们挑开。白莲教十几位教众刚脱虎口又进狼窝,他们不及反应,纷纷中箭倒地而亡。夏雪莲见此情景,心中痛苦不堪,略一分神,一支飞箭朝她激射过来,凤栖霞一见,大叫道:“连姑娘,小心后面!”说时已迟,夏雪莲“唉哟”一声,羽箭贯穿了她的左肋。沈若寒见夏雪莲受伤,一咬牙,纵身而起,双掌聚满真力,大吼一声并掌推出,劲气纵横,只见地上尘土飞扬、草木花草横飞,铺天盖地打向那些官军。与此同时,窦处良、无天亦施展平生绝学。三大高手联合出手,官军被气劲所中者,便像木偶一般被抛了出去。一队官军被打死打伤一半,其余顿叫这武功吓得不敢再出手。趁这一空隙,沈若寒飞身来到夏雪莲的身边,察看她的伤势。一看之下,不由大怒:“箭上喂有剧毒!”忙伸手点了雪莲要害大穴,暂时控制毒液漫流。刚起身要向那些官军要解药时,南山、北山喊杀声大振,就见云万仇带着云麒云麟、何松、柳五以及六七名麒麟寨手下狼狈逃下山来,于此又见慕容天雄带着游龙堡的十几名属下也是极其狼狈地逃下山来。他们身后,官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将出来,大声喊着蜂拥而追。

    沈若寒疑惑顿生,这是怎么一回事?起先他们不是都查探过,没有发现有官军的埋伏啊。

    云万仇与慕容天雄带人奔到沈若寒身边,异口同声道:“公子,眼下该当如何?”沈若寒急火攻心,发怒道:“你们来问我?这不是你们查探过,说是没有官军埋伏吗?”云万仇道:“我也不知道啊,这些官军忽然间就从地下冒了出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慕容天雄一抹额上血汗,急切道:“公子息怒,我这边与云寨主如出一辙。这,这一定是他们早就预谋布置好的呀!”沈若寒点头道:“是啊,我们中计了。”低头瞧着昏迷不醒的夏雪莲,心中一阵难过。

    而此时,官军如洪水一般围将过来。无天放眼一望四周,吼道:“今日老夫要大开杀戒了!”声震寰宇,官军闻之,心中顿时丧了三魂。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山林间传来。笑声未停,人已到。赫然就是“有灭无生、万鬼之王”鬼灭先生与“幻影魔君”独孤一方。沈若寒一见鬼灭,顿时明白了一切,那日在西山相告沈襄的危险处境,就已经开始布下实施这一网打尽的阴谋,不由怒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搞得阴谋!快将沈襄公子与解药交出来!”鬼灭走了几步,讥笑道:“你这人倒是贪心的很,既要我交出解药,救你心爱之人,又要我交出沈炼之子。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鱼与熊掌又岂能兼得?哈哈……”沈若寒听着鬼灭的讥笑,心中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你,你……”鬼灭又道:“纵使你们武功盖世,也休想逃脱掉我利用沈襄精心布下的这一陷阱。哼,箭阵与雷阵杀不死你们,就瞧瞧我五万军马的弯弓硬箭、大刀长戟、火枪火炮的威力!”当初鬼灭与严世蕃计议出这将“桃花侠”一党一网打尽的毒计,鬼灭为防万一出现纰漏,便向严嵩要了一道带兵令旗,更何况福建监军副使汪道昆又是严嵩的走狗。于此,打击倭寇的五万精锐军卒竟然来到这小小剑谷,藏匿身影,布下天罗地网!

    云万仇起先实在不解,他们上山都仔细查探过的,并无发现官军有埋伏的痕迹,为何官军会突如其来呢?原来官军在山上早就挖好了地道,军士全都躲在地道里来一个守株待兔。明白此一节,众人心中都清楚这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死之战!

    此际,夏雪莲醒来,睁开双眼,看到沈若寒满脸痛苦的模样,心中纠结起来,伸手去抚摸若寒的脸庞:“你怎么了?”沈若寒听了雪莲说得这四个字,内心正如刀绞一般疼痛:“莲妹,你身子感觉如何?”夏雪莲对着沈若寒灿若桃花般一笑:“很好啊,我没事的。”夏雪莲如此坚强,沈若寒本该高兴才是,但他心中却如针刺、如刀绞,欲哭无泪,此时他感觉自己无能之极,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是什么男人?更算是什么英雄?

    陡然间,沈若寒纵身跃起,直逼鬼灭而去。鬼灭陡见沈若寒状若疯子一般纵来,心中倒是一骇:“这小子要跟我来玩命了,老子可不傻,先避其锋芒,其后取你小子性命。”鬼灭打定主意,若寒凌厉一掌扫他腰肋之间,鬼灭双臂一展,足尖点地,直向后飘去。

    沈若寒与鬼灭一交手,四周官军便像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窦处良、无天、李慕云、云万仇、慕容天雄、云麒、云麟、司空简、端木横以及麒麟寨、游龙堡、白莲教的十几名手下个个奋起威勇,与官军战成一团。凤栖霞手握长剑,护在夏雪莲的身旁,有官军近身,剑光一闪,便将人杀了。夏雪莲道:“凤姑娘,你无须在此护我,你快去帮沈大哥吧。”凤栖霞运剑横劈,立时有三名官军倒地:“你不用担心,沈大哥没事的。”说着,剑一斜撩,将一名官军刺翻在地。

    忽见窦处良一个腾身,一掌直向独孤一方的天灵盖拍去。独孤一方全身汗毛直竖,一股强大的内力压得他透不出气来。如此突然变起,独孤一方始料未及,仓促间与窦处良硬碰硬对了一掌。窦处良一个腾空翻身,将独孤一方的“七星破穹掌”掌力化去。独孤一方手臂酸麻,全身乏力软绵绵的,丹田之中一股浊气突然窜出,“哇——”一口腥涎带着血吐了出来,捂着胸口直向后退去,身后火枪营的官军,急向窦处良射击。“砰砰砰……”铅弹横飞,击到岩石上、地上火星尘烟直冒。窦处良耳听八方,纵身腾挪,避开了一轮铅弹。独孤一方惊惧,连声大叫:“开枪!快开枪!”

    第二轮铅弹正要打出,窦处良拔地而起,身如飞鹤,临空大展“随形附玉功”,气劲飞纵,催骨断筋,顿将火枪兵扫去一片。

    正当独孤一方惊骇之际,其身后忽现一道身影,宛如鲲鹏展翅,浩瀚无边。其人长剑挥舞如龙,剑芒夺人眼目。独孤一方浑身一颤,陡然回头望去,惊骇的瞳孔缩成一个点,只见一只巨大的大鹏鸟,剑光四射疾驰而来。独孤一方浑身剧颤,眼中掠过一片阴影,之后便慢慢回转身子,“噗——”倒了下去,一颗头颅咕噜噜滚得老远。

    火枪兵一看,顿时吓破了胆,手忙脚乱,铅弹就是装不进去。

    “哈哈……老酸儒,你来得正是时候!”窦处良喊道。凤单九一来就斩杀“幻影魔君”,一时倒镇住了官军,纷纷向后退去。凤栖霞见到父亲亲来,心中喜不自胜。无天大展“驭龙魔功”,杀的近乎于疯狂,官军一时不敢靠近他。

    沈若寒、鬼灭两人越打越快,越打越狠。鬼灭阴阳天罡气劲纵横,鬼影无疆功分身有术。沈若寒将“随形附玉功”发挥的淋漓尽致,更是见招创招而破解鬼灭之招。于此越打到后来,鬼灭越是心惊肉跳,因为鬼灭之招法已渐渐被沈若寒洞悉,所谓“技在神秘”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鬼灭其人绝不是有硬气敢担当之人,自感自己已非沈若寒对手,便纵身跳了开去。沈若寒冷笑道:“想走么?交出沈襄和解药!”鬼灭阴测测一笑,道:“沈襄我已派人押赴京城,交给相爷处置。置于解药,这‘天蚕石散’是无药可解的剧毒。人一旦中了此毒,六个时辰必死!”说罢,身形一转,疾向山上掠去。

    沈若寒怒不可遏,岂肯轻易放走鬼灭。展开“瞬息无踪”的轻身功夫,奋力追去。眨眼间,若寒脚踏树叶,叶子飞舞,运转内力,脚下树叶便如一枚枚飞镖,带着呼呼地破空声,刺向鬼灭的脊背。鬼灭只感背部寒意浓烈,翻身落地,险险避过了飞叶。就这一阻止,沈若寒追了上去。右掌横劈鬼灭颈项。鬼灭斜身侧头,若寒早知他会这般,左掌由下向上,打向鬼灭的天灵盖。

    掌力浑厚,击打在鬼灭头上,只听到一阵头骨喀拉拉脆响。霎时只见鬼灭七孔流血,状若魔鬼,神志迷糊,身子摇摇晃晃、脚步虚虚浮浮,口中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话。身子一晃,从山上滚了下去。众官军见到鬼灭的尸身,胆小的当场便被吓死,其他人纷纷退去。

    此时,只听得一声炮响,一颗火弹在李慕云身旁炸了开来。幸好李慕云反应奇快,就地滚了过去。只见北面百尺之外,一字排开了十几门佛朗机炮,火炮之后更是一队队手拿火枪的火枪兵。

    指挥佛朗机炮火枪兵的赫然便是锦衣卫都指挥司使杨顺与御史路楷。他们本是与鬼灭、独孤一方一同来的,刚才大战他俩却是躲在了后面,此刻眼见鬼灭、独孤一方被杀,本欲要逃跑,但严世蕃此次却是下了狠心,若不能一举消灭桃花侠一干人,他们四人也就休想再有吃饭的机会。杨顺、路楷两人想到这一关节,知道严世蕃是个说得出就能做得到的狠主儿,也就横下心,带着兵马火炮,再次将沈若寒一众人围了起来,直接用火炮、火枪轰射。

    凤单九见此形势,喊道:“官军人多势众,又有火炮火枪,我们再这样打下去,是很难支持多久的,尽早出去为妙!”慕容天雄道:“是啊,此地离我游龙堡不远,杀出去到堡中躲避!”沈若寒皱眉道:“这样会将官军引到游龙堡的……”慕容天雄一摆手,坚定地道:“游龙堡是先祖抵抗张士诚、方国珍一等大海盗而建成的,此堡易守难攻,当时张士诚、方国珍所带人马也绝不会比今日朝廷官军为少,可也是久攻不下、屡打不破。”凤单九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这就去游龙堡。”当下,沈若寒抱起夏雪莲,窦处良、无天两大宗师随身保护,如同皇帝出巡护驾一般。凤单九、凤栖霞、李慕云、慕容天雄、云万仇、云麒、云麟、司空简、端木横当先开路,各显神通。

    佛朗机炮吐着火弹、冒着黑烟,在他们的身旁爆炸,尘烟漫起。羽箭如雨、如飞蝗、如珠帘,向他们射来,地上、树干上插满了箭支。“啊”地一声,端木横左胸与大腿各中了一箭,箭上有剧毒,为了不连累大家,亦是为了减少自己的痛苦,端木横奋起一声吼,手提长戟,疯子一般向官军阵营之中冲去。官军弓弩手全部将箭射向他,顷刻之间,端木横全身射满箭支,宛如刺猬一般,长戟插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直视着那些将他射死的官军。

    官军见状,一时心惊,众人趁此间隙,杀了出去,夺了快马,疾驰而去。杨顺、路楷扬鞭大怒,指挥军马追击。

    马蹄如雷,尘烟滚滚。

    沈若寒一干人进了游龙堡后,慕容天雄径直去布置人手防守游龙堡各个关隘险口。青青带着宝儿出来,见到大家平安回来,自是喜不自胜。宝儿跑到李慕云的面前,抱住他的双腿,眼中全是关切迷恋之色。而此时夏雪莲面色苍白,血色全无,沈若寒将她放好,立即运功为她驱毒。

    时间慢慢流去,若寒与雪莲头顶的白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若寒面色由润转涩、由红转黄又转黑。窦处良、凤单九、无天三人异口同声道:“不好!”立时出手,将沈若寒与夏雪莲分了开来。

    “寒儿,你不可盲来!你知道么,刚才若不是及时撤了你的功力,你……”窦处良瞧着沈若寒那一副无精打采的脸庞,心中凄然一叹。

    “为何!为何我始终打不通雪莲的血脉?”沈若寒双手握拳,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直打着自己猛地吐出血来。凤栖霞、青青过去,一人拉住一只臂膀,道:“你不要这样!沈大哥!”凤单九问道:“这姑娘中得什么毒?”凤栖霞道:“天蚕石散。”凤单九闻言,双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皱眉道:“中了此毒,即使华佗在世、扁鹊复生亦不可救解。而且,越是用力去逼毒,天蚕石散的毒性就流动的越快!哎——”凤单九直摇头,无奈一叹。沈若寒一听,血红的双眼,立时怒瞪着凤单九,连声吼道:“放屁!放屁!不会的,一定有救的,你……你……你是在骗人!”凤栖霞使劲拉住沈若寒的臂膀,大声道:“你别这样,现今瞎叫瞎囔也无济于事呀!”沈若寒甩开凤栖霞,扑到夏雪莲的身上,紧紧地抱着她,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莲妹,你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凤栖霞看着沈若寒这样,眼泪扑簌簌直落,心中的酸楚一点一滴的聚拢起来,她的身子如风中的柳条也不住的颤抖起来。

    忽地,凤栖霞一抹眼泪对凤单九问道:“爹爹,你怎么来了?难不成浙江倭患已经根除了。”凤单九道:“哪有这么简单。我到此地,还不是为了你,同时我要告诉诸位一件事情。你们要救的沈襄,我已经将他救下,并安排他去了一个绝对隐秘安全的地方。”沈若寒一听,脸上颓色渐渐散去了一些,心中稍复平静。

    原来,鬼灭抓到沈襄之后,便派人押解回京交给严嵩父子处置。不想这几个应差押着沈襄来到了胡宗宪那里,想要捞点油水回去,却被凤单九杀了,救了沈襄。

    “轰隆隆——”一阵巨响,堡门前碎屑纷飞,黑烟滚滚。杨顺、路楷带着军马已经来到,五万人马,一眼望去,黑压压不见尽头,并迅速将游龙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轰隆隆——”炮声不断,游龙堡中的屋宇在炮火中震颤着,瓦砾纷飞,大火弥漫。

    慕容天雄灰头土脸跑了进来,急道:“快要守不住了,官军的炮火实在是太猛烈了。”凤单九低头沉思,忽道:“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他们的统帅,这次灭顶之灾就可以化解。”沈若寒恢复冷静,摇头道:“鬼灭与独孤一方,自恃武功高强,又自以为兵强马壮,杀我们可不费吹灰之力,事实是他们犯了轻敌的大忌,所以他们会死。而官军由散又重新整合进攻,其后面必定还有指挥的将领。他们绝不会轻易露面,只会暗中指挥。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对我们可谓了如指掌。这次,我们很难再有脱险的机会了。”凤单九默然,他心里清楚沈若寒说的不错,事实也是如此。

    沈若寒瞧着怀中的又昏迷了的夏雪莲,心中一阵坦然与踏实:“沈襄已经救了出来,我的目的业已达到,对得起死去的沈大人了。此时与你同死,在地下做一对快乐的鬼夫妻,此生足矣。”说着,右手轻轻撩起夏雪莲额前的秀发,反转手背又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

    此时大家一阵沉默,忽地慕容天雄一拍脑袋,激动道:“差点忘了,在堡中后院有一间密室,密室之下有一条密道,直通十里之外的海边,那里有我游龙堡的船只,我们可以乘船离开中土,暂到海外避一避。”众人一听慕容天雄说出这一关节,不由大喜过望,笑出声来。只有若寒不喜不忧,一脸淡然之色。

    “只是……”慕容天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众人见他脸色,生怕又起什么变故,忙问道:“只是什么?快说,快说!”

    “只是要进密室,必须先解开石门上诗谜才行。”慕容天雄道。凤栖霞最是好奇:“难不成密室之中藏有什么镇堡之物?”慕容天雄道:“这事说来时间就长了。我太祖父一次偶然得到一块晶石,它能将石头变成黄金,正应了那句‘点石成金’的妙语,自此我太祖父扩展游龙堡势力,渐渐成为江湖一大门派,但好景不长,我太祖父忽然间全身溃烂,请了许多名医,服了许多药物,终究无力回天驾鹤西去了。之后我祖父也患上了此种怪病,全身溃烂无法医治而死,但凡接触过那块晶石的人,都全身溃烂而死。我祖奶奶说这块石头为我游龙堡带来了财富,同时也带来灾难,为此我们不该在接触使用它,于是叫我父亲将它放入密室。我父亲是天资聪慧、才华横溢、文武双兼之人。他想到若是游龙堡后人不济,也可用这块晶石重整家业。于此,他将原先的千钧巨石门重新安装,嵌入了机关。我父亲去后,我曾到密室瞧过石门上的诗谜,费了许多精力也推敲不出半点诗绪来,真是惭愧之极。”

    当慕容天雄说完,凤栖霞双眼却放出一片光芒来,心想:“他说的不就是‘紫印金石’么,如此四石一图齐备,天脉之象就可以展现,我倒要瞧瞧这天下到底是个怎生的模样!”于是道:“这有何难,我爹爹博览群书,定能看出其中缘故的。”慕容天雄早闻凤单九是一个博儒之人。于此,慕容天雄带着大家下到密室,凤单九仔细看了石门上的字,每二字为一对,共一百三十对字:

    野野 鸟鸟 啼啼 时时 有有 思思 春春 气气 桃桃 花花 发发 满满 枝枝 莺莺

    雀雀 相相 呼呼 唤唤 岩岩 畔畔 花花 红红 似似 锦锦 屏屏 堪堪 看看 山山

    秀秀 丽丽 山山 前前 烟烟 雾雾 起起 清清 浮浮 浪浪 促促 潺潺 湲湲 水水

    景景 幽幽 深深 处处 好好 追追 游游 傍傍 水水 花花 似似 雪雪 梨梨 花花

    光光 皎皎 洁洁 玲玲 珑珑 似似 坠坠 银银 花花 折折 最最 好好 柔柔 茸茸

    溪溪 畔畔 草草 青青 双双 蝴蝴 蝶蝶 飞飞 来来 到到 落落 花花 林林 里里

    鸟鸟 啼啼 叫叫 不不 休休 为为 忆忆 春春 光光 好好 杨杨 柳柳 枝枝 头头

    春春 色色 秀秀 时时 常常 共共 饮饮 春春 浓浓 酒酒 似似 醉醉 闲闲 行行

    春春 色色 里里 相相 逢逢 竞竞 忆忆 游游 山山 水水 心心 息息 悠悠 归归

    去去 来来 休休 役役

    凤单九抬手去摸上边的文字,居然能够移动,这显然是为了让这些字,组成一首诗。凤单九深吸一口气,从头至尾又仔细看了两遍,一时念不出来,只是低头沉吟。

    外面炮声轰隆不绝,似是有地方已被攻破,官军杀进堡来。一时间,凤单九沉吟不决,汗如雨下。沈若寒抱着夏雪莲走近门前,仔细读了一遍,当即就道:“这是一首叠字诗,当初我在爱上书屋,便是对这叠字诗最感兴趣了,耳濡目染,我也就粗浅懂得了一点。”

    “哦?”凤单九忙道,“那沈公子读来,我为你排字。”

    沈若寒于是朗诵读来:

    野鸟啼,野鸟啼时时有思。有思春气桃花发,春气桃花发满枝。满枝莺雀相呼唤,莺雀相呼唤岩畔。岩畔花红似锦屏,花红似锦屏堪看。堪看山,山秀丽,秀丽山前烟雾起。山前烟雾起清浮,清浮浪促潺湲水。浪促潺湲水景幽,景幽深处好,深处好追游。追游傍水花,傍水花似雪。似雪梨花光皎洁。梨花光皎洁玲珑,玲珑似坠银花折。似坠银花折最好,最好柔茸溪畔草。柔茸溪畔草青青,双双蝴蝶飞来到。蝴蝶飞来到落花,落花林里鸟啼叫。林里鸟啼叫不休,不休为忆春光好。为忆春光好杨柳,杨柳枝枝春色秀。春色秀时常共饮,时常共饮春浓酒。春浓酒似醉,似醉闲行春色里。闲行春色里相逢,相逢竞忆游山水。竞忆游山水心息,心息悠悠归去来,归去来休休役役。

    凤单九听念,各字已排好,只听得“轰——”地一声响,千钧石门缓缓被打了开来。凤单九连声赞道:“公子好敏悟,我所不及呀!”此时凤栖霞腰间的檀木香盒陡然间剧烈抖动了起来,这就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

    凤栖霞当先一跃而进,只见当中一张石桌上放着一只木盒,回头便对其他人道:“你们先别进来。”边说边将腰间的檀木香盒解下、打开。

    奇异的景象立时出现,只见乾坤图徐徐飘起,缓缓展开,里面的“归元木石”、“烈焰火石”、“镜像水石”似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变得异常的激动,三块晶石在图中状若疯狂。突然间,石桌上的木盒砰地一声,碎成一片。“紫印金石”闪耀着夺目的光芒,飞向乾坤图中。

    木盒一碎,石桌竟然自动向西移动,眨眼间,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来。这便是去海边的密道入口。此时众人鱼贯进入密室,只见“乾坤图”幻化成一张屏幕,四块晶石在幕中纵横穿插点缀,幕中渐渐出现人形。凤栖霞想起《天脉参略》中说:“若要预知前生后世,必须齐聚四块晶石与乾坤图,然后以与能乾坤图中力道相平衡的真力在图中书写所要知晓的内容名目。”想到此处,便回身对沈若寒道:“沈大哥,天脉已现,快用你的真力书写你想要的知道的事情吧!”

    沈若寒咬紧嘴唇,抱着夏雪莲慢慢靠近乾坤图。此际夏雪莲“嘤咛”一声,竟然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沈若寒见了喜不自胜,热泪滚落下来,对夏雪莲道:“莲妹,天脉已现,你不是想知道严嵩有什么下场么,我这就用真力书写给你看。”将夏雪莲慢慢放下后,双手轮转一圈,气沉丹田,一吐一纳,一掌迅疾推出,用气劲真力在天脉幕上写了六个无形大字:“严嵩下场如何?”就听得“嗤嗤嗤”一阵响,幕上万道光芒交织,蓦然间显出严嵩与严世蕃两个人来。见到此二人,一干人都屏气静心地瞧着他们的最终命运将会如何。只见幕上显出严世蕃被押解大牢,最终被处以极刑,看到这一幕,众人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再看幕上,严嵩被嘉靖帝勒令致仕,罢官回家。见到这一幕,众人心里多少有些酸楚,严嵩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却能安然回家养老,世道何其不公啊!夏雪莲心感自己父亲夏言、义父司徒文博皆被严嵩害死,此深仇大恨岂能不报!

    想到这里,夏雪莲脑中思绪错综复杂,脸色瞬息数变,眼神凄烈,精神异常激动起来。霍然间,她展开双臂,向天脉冲了过去。众人见状,大惊失色,沈若寒忙撤下真力相救,却已救之不及。夏雪莲冲进天脉,只见万道光芒覆盖住了她的身体,瞬间将她的身体化为乌有。沈若寒失声大叫:“莲妹——莲妹——你出来——”忽然间,整个天脉图像亦消散不见。乾坤图在半空之中被一股无形无味之火烧尽;四块晶石落地之后,化成了四道水银流,渐渐变成点点星光,如萤火虫一般飘起,散去。

    这一突然变故,却怪夏雪莲报仇之心太强太浓,若是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严嵩罢官回乡之后并不好过,乡里人不待见他,家无一分钱财,又无奴仆服侍,最终落得一个饿死荒野的可悲下场。

    天脉图像之所以会消失,也只因夏雪莲冲进了天脉,搅动了天脉的时序,才造成了人与图俱亡的结果!

    沈若寒像一滩烂泥一样,双手抱着头,瘫坐在地上呆若木鸡。这时游龙堡内外炮火震天,官军势如潮水一般冲进了堡内。慕容天雄扭动机关,将千钧石门关了起来,并道:“事不宜迟,眼下游龙堡已被官军攻破,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即使再厚重的石门,也经不起火炮的轰击!还是快进密道出去吧。”窦处良、凤单九、无天三人互相一觑,点头赞同。

    沈若寒痴痴呆呆、在这生死攸关的境地,却似是看破红尘、超脱生死了。窦处良与无天两人一点头,夹起沈若寒就跳进密道,其后凤栖霞、木青青、李慕云、宝儿、云万仇、云麒、云麟、何松、柳五、凤单九一干人都进了密道。慕容天雄待大家进来后,扭动机关,将石桌又封住了密道洞口。

    密道墙壁上有火把,慕容天雄掏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众人在密道中走了半个时辰,走到了密道尽头。慕容天雄在墙壁上一摸,听得“吱嘎”一声,头上石板缓缓移动开来,一道阳光射入,刺得人眼睁不开。众人鱼贯而出,果见海边有一艘小船停泊在那。

    慕容天雄带大家登上船后,回头望向游龙堡。此时游龙堡被冲天大火包围,官军显然是找不到沈若寒一干人,就放火烧了起来。

    一众人愤怒之极,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是望火兴叹,收拾情怀,驾起小船,乘风破浪,迅速离去……

    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严嵩罢官免职。五年之后,沿街乞讨的严嵩孤苦无依的饿死于荒野;嘉靖四十四年三月,严世蕃被处决。至此,横行朝堂、威吓武林的严家,彻底败亡。

    隆庆元年,避难海外十年的沈若寒回到了中土。其貌虽如往昔一般俊朗,两鬓却已成霜。望着滚滚而去的海水,脑中浮忆起夏雪莲当初一颦一笑,犹如就在昨日!

    沈若寒抬起头,望着海天一线的天际,一群群海鸥展翅飞翔,遨游苍穹,却不知它们心中可有佳人离去的伤痛……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