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眸中满是惊诧，涾凝感觉整个身子都没有了气力，柔软的身子几乎都倚靠在闻人子墨怀里。
紧闭的红唇说不出一句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将匕首一寸寸没入他的心脏。
皮肉绽放的声音逐渐被扩大，涾凝似乎都能感受到胸口被生生撕裂的痛楚。这明明是她应该做的事，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身子在发抖，甚至她的心为什么也在发抖！
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滴落，顺着刀尖流到涾凝手上。当血液碰到肌肤的那一瞬，涾凝全身一颤，猛的发力推开闻人子墨，“呲”一声，匕首应声拔出。
闻人子墨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毫无血色的俊脸抬起，只是淡淡的对着涾凝道，“无妨！”
赤红的双眸微微转动，顿在空气中的匕首混着血腥。紧咬红唇，涾凝将匕首横向自己的脖颈，“让开！”
细声微叹，闻人子墨的眸中唯剩无耐，性子还是这么倔，就始终不能听他一回吗？
“山脚被官兵包围了，你此刻下山定是死路一条。”
涾凝冷道，“你还带了官兵来，抓我一个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吗？”
闻人子墨负手淡笑，不置可否，若他说不是她还会相信吗？
“往后山走，沿着后山腰上山翻过山头，那边有我的人。出了山之后往……”
“不用了！”涾凝冷冷打断，他的恩惠她贺兰涾凝没有兴趣，“要么你让开，要么我死在这儿。”
匕首愈加贴近白嫩的肌肤，闻人子墨想要在瞬息间夺过匕首也不是易事，“朝廷派了援兵约莫天亮时能到，援兵一到山下的官兵就会攻上来，这里唯有一条道路，你到时根本避无可避。”
涾凝一惊，赤眸中满是怒气，“不过就是抓我一人，为何要伤害无辜？”
“无辜吗？”闻人子墨凝了山寨一圈，声音有些微弱，“山寨土匪算是无辜，那么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呢？再者朝廷不借剿匪一事做借口，难道要让天下人知出动都城的官兵就是为了抓你贺兰涾凝吗？”
“你也知道你们有多龌龊与不堪了吗？”
你们！闻人子墨浅笑，他终究还是避免不了和他们成为了一体。沉默半晌，闻人子墨只是淡淡道，“穆焱带的兵，许相的人。”
穆焱，涾凝自然知道，许山杰的得意门生。武将世家出身，因着家里的雄厚实力与许山杰的大力荐举，穆焱可谓在朝中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官拜三品，如今怕是更加了不得了。
“啊……”
就在两人沉默对峙之时，忽而天空划过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嘤嘤的恸哭在山间回荡，惊的枝头安睡的鸟儿纷纷扑腾着翅膀飞离……
紧接着各种纷杂的声音接踵而来，有人叫唤，有人破骂，山脚下顿时烛火通明。
无人知晓，一盏盏亮起的幽暗烛火正悄然引领着一场灭寨的杀戮。
几乎同时，涾凝想要飞身而起，柔荑却被上前一步的闻人子墨紧紧牵住，“随我走！”
“他们是无辜的。”
“这世上究竟有谁无辜？”
“我爹娘，我右相府几百条人命，他们无辜与否？闻人子墨！”
悲恸幻化为黑洞在她心口不断吸噬，往日的疼痛此番记起依旧没有半点释怀。子墨任由涾凝甩开自己的手，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飞身下山，就这么远自己而去……
山脚，两方人马冷冷对峙中。
柒风寨中所有有作战能力的弟兄都拿着兵器站成一排，表情愤怒的护着身后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对面，原本隐藏在林中暗处的官兵也都现了身，点起火把，将周围百米照了个透亮。
寨子里的主力虽然都跟着古轩洛出去了，但是好歹还留下百来个壮丁做以后备。官家兵马约莫也只有百来余人，双方实力相差无几，所以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出手的意思，大家所想无非都是等着自己的援军速速到来。
两方人马中间，跪坐着一个悲愤难掩、嚎啕大哭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个孩童。
孩童安静的躺着，似乎睡着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那个孩童，孩童起夜去林中小解，不料发现了林中的藏身的官兵，官兵一时起急，拔刀抹了孩童的脖子。就这样，无一声叫唤，孩童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此刻，妇人怀中孩童的眼眸尚未闭合。
涾凝猫着腰，寻着空处望向妇人怀中的孩童，竟是那个前几日在小溪边笑的灿烂给她野果的小山。
下意识的攥紧手心，深深的呼了口气，涾凝继续观望。
最前头护在妇人身边，手握大刀横眉冷对的方德是羽末堂领头。他肃然以对，冷冷的睨着对面安坐在马上的官兵，一个个都面生得很。
身侧一个弟兄小跑上前，方德侧耳过去，“已经让雪鹰送信去了，还没有当家的消息。”
方德点了点头，稍紧的眉头松开了些，情况比他想象的愈加不好，只是输人不输阵，总不能叫对手看出苗子来。转身侧向跪坐在身边哭喊的妇人，方德低声劝阻，“嫂子不如先行回去，这里待兄弟们处理，一定给嫂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不……”妇人难掩激动的情绪，抱着小山的手都有些发抖，“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便不会走，呜呜……我可怜的山子啊！”
“嫂子，这里太过危险，我方德今日放下这句话，若不能给你与山子一个交代，我方德今日就交代在这，如何？”
“呜呜……方堂主，让我如何离去啊？山子尸骨未寒，眼眸不闭，让我这个当娘的如何离去啊？”
妇人痛哭流涕，听不进任何劝阻，“方堂主，求您为我们娘两做主啊！”
妇人弯身就要叩头，被方德一把扶住。略略靠近妇人，方德低声道，“嫂子，来者不善，今日一战不可避免，当家的那边我已派人传信去了，伤了山子的人我定叫他们通通有来无回！”
妇人眸中这才燃起希冀，颤抖着拉起方德的衣袖，她喉头哽咽，“方堂主，一定要替山子报仇！”
方德点头，亲自扶起妇人，身后几个女子上前相扶。方德交代了几句，几个女子带着身后老弱妇孺先行离开。
火把透亮的夜色下，黎明悄然来临。
涾凝蹙眉望向天际，曙光冲破天际的一瞬是否意味着开始，众人静待，焦心静待！
轰隆隆的马蹄声瞬时搅乱了黎明前的静谧，声音一点一点由远及近。
众人纷纷翘首，涾凝循着视线并未跃然树上，静静的凝息等待。不过半晌，轰鸣的马蹄声已然近在咫尺。
抬眸，看到方德沉下的脸色，涾凝暗道不好，先来的是穆焱的人。
整齐嘹亮的马蹄声渐缓，原先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领头人早便扯着马缰退到了一旁，身后一个褐红色的身影提着缰绳缓缓驱马上前。
穆焱！
淡淡的扫了一眼身前黑压压的土匪，穆焱眉眼稍抬，轻视道，“这里有能做主的吗？”
方德冷冷轻哼，跨前一步，“我就是。”
穆焱斜睨了一眼，轻轻一笑，“在下穆焱，不知阁下是？”
方德冷着脸，声音淡淡，“我们这些山野莽夫不配与朝廷的人结识，来有何事不妨直言！”
穆焱嘴角依旧勾着一抹笑意，对于方德的漠视并不恼火，瞧了瞧方德身后的众人，穆焱又道，“在下来是为了找寻一个人，不知柒风寨是否愿意帮在下一个忙。”
方德不明所以，躲在暗处的涾凝更是疑惑，不趁人少攻进去抓人，这穆焱到底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穆焱自袖口抽出一张小巧的画卷，翻身下马，亲自走上前去。拉开画卷，一展于方德面前。
方德神色一聚，表情虽无太多讶然与变化，但是微微的变化还是被穆焱捕捉到了。
“看来在下来对了！”
方德脸色无常，视线自画卷上离开，平静道，“画卷中人我不认识。”
“是么！”穆焱轻轻呢喃了一句，并不多加询问与为难，反而退后翻身上马，右手轻举向着身后挥了挥。
众人不明所以之时，只见身后大部队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推上前去。
“李容！”
竟然是李容，暗处的涾凝蹙眉屏息，怎么会是李容！
穆焱唤了一声，李容小小的眼神中带着一股坚定，神色中有些畏惧，但是依旧亦步亦趋走上前去。走到穆焱的烈马旁，李容才停下脚步。
穆焱将手中画卷朝向李容，轻声问道，“你说画卷中人叫什么名字？”
“小图姐姐。”李容喉尖瑟瑟，但是声音依旧洪亮。
穆焱若有所思，看着画卷轻轻一笑又问，“那她被谁抓走了？”
“柒风寨的人。”提到柒风寨，李容眸中满是怒火。
“你为何如此确定？”
“前一阵子，柒风寨二当家带着人去村子里杀人抢物，我亲眼所见。小图姐姐为了保护我们的罪了他们二当家，之后小图姐姐便不见了。”
“柒风寨二当家吗？”
“是，柒风寨二当家张尧，就是他！”李容有些激动，想到张尧将桐树拔根而起的场景，李容就周身怒火。
穆焱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方德，意思很明了。李容就是人证，柒风寨也有这个动机。
“桐树村之事却有，但是这个人我不认识。”方德一口咬定，如此周旋着等待。
穆焱见罢，也不急不恼，倒是李容想要冲上前去却被穆焱挡了下来。轻缓的将画卷收入袖中，穆焱整了整褐红色的衣衫，慢条斯理道，“那不如让在下见见你们二当家吧。”
“二当家歇下了，有什么事我能处理。”
穆焱脸上笑意渐消，抬头好整以暇的望向方德，“既是如此，那你就将人交出来吧。交出这个人我放过柒风寨所有女子老少性命，我穆焱说的出，做的到。”
“我不认识这个人。”
穆焱微微抬眼望向方德，神色冰冷。
不发一语，半晌后穆焱手中缰绳一转，马儿吃痛一个转身，就听穆焱冰冷的声音幽幽传来，“灭了柒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