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白多出来的女儿，不会值得他以整个陈家作为赌注。
哪怕是自幼长在他膝下的陈月如，他也要考量几分。
陈家不单单是他陈容。
还有陈家诸位忠良的列祖列宗。
女儿固然重要，可若是同陈家历代的名誉相比呢？
这也是陈容这些年来一直不允陈月如和殷钦云走的太近的原因。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对殷钦云一片真心，可在夺嫡之争的站队中，这一片真心又算得了什么？
一片真心不能保住陈家百年清誉，也不能换来陈家全族的相安无事。
“若是二殿下，就是把整个陈家居于炭火之上，那若是五殿下呢？”
若是殷钦云，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同上次陈月如落水时的一般了吗？
陈可卿的眸子亮晶晶的，面上的笑意分毫未减。
话中之意，分明是在告诉陈容她已经知晓了他的用心。
陈容的脸色一变。
只这一瞬间，她便验证了桃知先前的话。
——当今圣上有意扶持五殿下。
所以一向中立为圣上所用只效忠那至高无上的一人的陈容开始有所动摇偏向。
陈容的目光微动，望着眼前的人，神色复杂。
比起陈月如一直以来对他不准她和五殿下亲近的抱怨，他不得不承认，陈可卿在某些方面也许比陈月如更适合做他的女儿。
不知是因为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陈容顿了半晌，忽而缓和了语气，反倒显得有些语重心长。
仿佛是身为长辈对小辈的叮咛教导。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陈家好。”
有些事，圣上不会做的太明，所以有些话，陈容也不能说的太透。
为人臣者，既要揣度上意，又不能表现太过，否则上头会觉得被拿捏住了心思从而觉得危险。
更何况事关太子之位，江山社稷，谁又敢胡乱揣测？
这些事情，陈月如不懂，陈容可以理解，毕竟女儿家就是在后宅打唠绣花的，可叫他惊讶的却是陈可卿竟然能如此敏锐的觉察。
真是叫他惊喜又惊讶。
就如同先前她早就知晓自己在她的身边安插眼线一般。
“父亲为了陈家殚精竭虑，女儿知道。”
陈可卿目光灼灼。
虽然陈容的所作所为不见得是为她好，但也一定是为了陈府好。
她才刚来府中没有多少日子，陈容又一向对她的身份目的有所怀疑。
虽然上次因为她下水救了陈月如，让陈容对她添了几分好感，可这几分好感也不足以让他将陈可卿真的当做女儿来对待。
毕竟无论她是真是假，陈容和这位女儿都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若非是老夫人坚持，恐怕他早就放弃寻找这么个女儿了。
即便没有她，陈容也是儿女双全的镇北大将军。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这些传言都意味着什么。”
流言会把陈家和殷崇厉绑在一起。
而殷崇厉一直不受皇帝待见，又因军功为皇帝所忌惮，陈家和殷崇厉牵连在一起，只会让皇帝连带着疑心他们陈家。
“我战战兢兢大半生，皆是为了陈家。这赫赫威名的镇北将军府，也是用历代列祖列宗的血堆砌出来的。”
陈容面容严肃的注视着陈可卿，坐在桌案前的背挺的笔直。
这样的一个人，陈可卿很难将他和那满脸假笑的殷钦云放在一起。
一个如同刚直不阿的劲松，一个如同暗中窥探伺机捕猎的猎豹。
仿佛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从画风上就十分不和谐。
可许多事情，也不是她能够左右干涉的。
毕竟她本来也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个时代的许多事情更还没有摸索明白。
自己都在漩涡之中无法脱身，又哪里来的闲心去管旁的事情？
她能做的仅仅只是既来之则安之，在这里好好的活下去。
陈容不知陈可卿心中所想，看她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当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故而一字一顿接着道。
“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毁了陈家。”
这是在警告她。
陈可卿又岂会听不明白？
若是她威胁到陈家，恐怕陈容也不介意大义灭亲一下。
陈可卿打了个寒颤，随即又露出一个更为澄澈的笑意。
“父亲说的是，女儿明白了。”
陈容几乎怀疑，不管他说什么，陈可卿都会顺着他的话答应。
这倒是叫他有脾气都发不出来。
不像陈月如，三番两次的同他顶撞，说白了还是这些年来他太娇纵她了。
“你且记住就好。”
陈容叹了口气。
“行了，你下去吧。”
他一手挥着，一手捏着眉心，模样似乎是疲劳至极。
这些日子在统卫营训练禁军已经叫他身心俱疲了，可这也仅仅不过是疲累而已。
比起家中两个女儿和两位皇子的纠缠不清，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眼看着陈可卿退下，房门紧紧关闭。
陈容闭了闭眼睛。
该是时候为两个女儿选一门好亲事了。
选一门好亲事，也好断了她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
只是这亲事如何选，便又成了一件难事。
当朝皇帝的意思是想要扶持五殿下。
可把女儿嫁给殷钦云……陈容不放心。
就私心里来说，陈容对殷钦云的好感不及殷崇厉，许是因为他与殷崇厉都是上过战场拼杀的人，总有些惺惺相惜之意。
在陈容的心中，殷崇厉要比殷钦云可靠的多。
可惜皇上不喜欢殷崇厉，饶是他对殷崇厉再有好感都没有用。
更何况殷崇厉和殷钦云这些年来斗的如火如荼，若有朝一日殷钦云上位，他能放过曾经的劲敌吗？
陈容揉捏着紧皱着的眉心，只觉得越发的心力交瘁。
“将军。”
管家轻轻叩了叩门。
“什么事？”
陈容难得有些不耐烦道。
他整日里除了军务一大堆，还要包揽府中琐事，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
老夫人年岁大，陈月如又不争气，府中没有主母，唯一的大公子还在北疆镇守，有事情可不就得是他来拿主意吗？
“老夫人请您过去。”
管家小心翼翼回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