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乔尼离开了队伍,玛丽安欲言又止,其实从刚刚出门的时候,她就有些身体不适,原本倚在乔尼的怀里,她眯着眼睛,感觉好多了,可是现在,情况又变得严重了。
那感觉……
一开始的感觉,其实玛丽安非常熟悉,腹内突然散发凉意,继而蔓延到身体各处,仿佛体内某处放进了冰块,但是每当这股凉意要扩散到全身时,总会有一股暖流出现,冷热交战一番,寒流退去,热流冲上喉头,变成绿色的酸性粘液。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那一股暖流没有出现,在寒流过后,身体四肢从内部开始发痒,就好像……就好像伤口愈合时的感觉,痒痒的,开始有些发胀。
队伍推挤着玛丽安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低着头在登记簿上写字的财政官头也没抬,公式化地说道:“二三等两个半金币,一等两个金币,实物抵税明天再过来。”
玛丽安一下子愣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等等,一等赋税多少?”
财政官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户籍税涨了,这一期开始,一等公民2个金币,全年赋税4个金币。本期暂时只加收一半。”
玛丽安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嗫嚅着说:“什么时候加的税?我们怎么不知道……”
财政官有些不耐烦地说:“通知半个月前就在总督府公布了,你不知道是你的事!今天带了多少?先交上,下一期补齐,半个金币还磨磨蹭蹭!”
边上的一个公务员顺手夺过玛丽安手中的小包,展开手绢将里面的钱抖出来,熟练地清点了一下,对一边的书记员说道:“再加一个,乔治·里德,来年春征交齐。下一个!”
玛丽安连忙叫到:“等等,盖章!”
“那还不赶紧拿过来!想过几天再交一遍吗?”
那个公务员毫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又是劈手夺过玛丽安的税务本,拿起一个三角形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绿色的印记。
玛丽安赶紧把税务本拿回来,收进前面的口袋。她的衣服一直都是有口袋的,之前怀里抱着只是为了舒缓一下情绪。
后面的人群很快把玛丽安挤了出来,而且街上基本上被排队的人占领了,她试图穿越人群回家,但是挤了好几次都没能进去。
回想起之前乔尼搂着她,很轻易地插入人群当中,就像一把烧红的刀切进黄油一样顺利,不禁怀念起乔尼的胸膛。如果他在,应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吧。
之前发痒的感觉消失了,她感觉自己体内的寒流越来越严重,整个人开始微微战栗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牙关紧咬,将腰带勒紧了一些,往政务大厅的方向走去,她准备绕一个圈回家。
话说,刚刚想到黄油,家里的黄油好像没有了,嗯,待会去贝克太太那里买一点,都这么熟了,在那里总会便宜一点。
这样想着,玛丽安双手环抱着自己,从政务大厅的侧面颤颤巍巍地拐进南部的街区。
她所选取的路径是从中央大道靠南的商铺后面绕过去,走到离尽头六七座房屋的地方,再左转就是自己的家。
可是,才走了几步路,刚刚走到店铺后面的巷子,她就实在受不了体内的寒意,腿脚发软,跌倒在路上。
“乔,乔尼……我……好冷……”
玛丽安在地上缩成一团,原本的呼救化成了微弱的呢喃。
……
此时的乔尼来到了唐尼的铁匠铺。
其实离那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乔尼就激发了黑雾,进入了潜行状态,慢慢摸过去。
远远看到唐尼只是呆呆地站在打铁台前面,乔尼先是一惊,因为他知道有很多攻击方式,可以在将人击杀之后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他的黑雾能量就是一种。
看到唐尼突然低下头来,抚摸着手里的大锤,乔尼才放下心来。
还好,唐尼没事。
不过,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尼在角落里散去黑雾,露出身形,向唐尼那边走去。
“嘿!唐尼,你看起来有些奇怪,发什么呆啊?刚刚有谁来过吗?人家干什么了?”
乔尼知道,对于内向的唐尼,要他自己说出刚刚什么情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要想知道,只有自己主动开口问,而且要特别直接地问,你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唐尼可不会自觉补充你没问的事情,这是乔尼认识唐尼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唐尼也很迷惑地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据说这个动作是受他爷爷的影响。
“乔,是你啊。刚刚有一些很奇怪的人经过,一个女孩儿把手伸到我的锤子下,我让开了,没砸到她,然后那个女孩就要拿我的锤子,这锤子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我当然不给啦,然后她就来抢,结果把自己烫到了。后面来了一个发光的年轻人,他说我的爷爷是什么神匠师,乔,你说这是真的吗?我也感觉我爷爷超厉害的……”
唐尼在陌生人面前是一个闷葫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可是一旦熟了,他就会变成一个话唠,平时乔尼都很迁就他,每次都很耐心地听完他说的话,并给出回应,这也就是他能真正获得唐尼友谊的原因。
可是这回情况不一样,乔尼需要知道自己的印记是怎么被去掉的,现在正有人在查猎魂者,他担心有人顺着印记查到他头上来。
乔尼打断了唐尼对爷爷的回忆,微皱着眉头问道:“我知道你爷爷很厉害的,绝对称得上是神匠师。不过你要先告诉我,然后那个年轻人干什么了。”
唐尼也感到乔尼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急切,于是接着往下说:“嗯……然后我就找他问我爷爷的事情啊,不过他没有回答我,很奇怪地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看见眼前一片白光,觉得很舒服,回过神来,那几个人都不见了。接着你就来了。”
一个发光的年轻人……难道是教廷的人?
唐尼看到乔尼皱着眉头在思考,突然破天荒地补充了一句:“对了,那个女孩儿说我打铁的锤子,好像是什么,龙魂战锤。怎么样,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龙魂战锤?我之前也没听过。”乔尼突然吐出一口气,对唐尼说:“好吧,你没事就好。”
唐尼一头雾水,有些迷糊地说:“乔,我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乔尼拍了拍唐尼的肩膀,答非所问:“唐尼,我相信你会跟你爷爷一样,成为一名技艺高超的神匠师!”
看着唐尼的脸又红了起来,乔尼哈哈一笑,借故告辞了。
不管怎么样,匠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看来唐尼这边暂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印记这段时间都不能再种了,已经引起了教廷的注意。
乔尼现在要担心的是班森,虽然之前班森查案的水平在自己之下,但是能做到内城卫副队长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更何况在当年,班森可是发现过很多连他也发现不了的线索!
……
玛丽安静静地蜷缩在地上,就在刚才,那股快要将她整个身体冻僵的寒流莫名消失了,熟悉的暖流再度出现,这次的暖流空前地强大,很快地将她体内残留的冰冷感觉一扫而空,整个身子暖和起来,就好像从深夜的雪地里熬到了日出,然后进入了一座烧着壁炉的房子,这温暖的感觉让她回想起小时候的冬天,那个时候她还住在华丽的宫殿里。
“乔尼,都怪你……”
她咬着嘴唇吐出一句埋怨,然后嘴角又忍不住翘了起来。
“夫人,您看起来好像状态不大好啊?”
一个怪异的沙哑声音突然响起,将玛丽安吓了一跳,然而这还不够,那个声音的下一句话将玛丽安带入了更大的恐惧之中。
“或者说,我应该称呼您,公主殿下。”
玛丽安惊恐地从地上坐起来,身体还有些无力,她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身后缓缓走过来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武士服,腰间佩着一把十字剑,一脸的络腮胡子,年纪四十岁左右,表情木然。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只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久不见,公主殿下。”
不认识,他是谁?
玛丽安越紧张越站不起来,只能小心地向后挪动着,把新换上的衣裙都弄脏了。
发现了玛丽安的局促不安,黑衣怪人停下来,继续用那种奇怪的方式说着:“真叫人伤心啊,公主殿下您真是健忘,我们刚刚才见过的。”
这么一提示,玛丽安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人不就是刚刚跟在红发男子背后的四个人之一吗?
原来还是被认出来了啊。
玛丽安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们还要抓我回去吗?”
黑衣怪人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还是可以分辨出来他突然愣了一下。
“呵呵……公主殿下开什么玩笑?帝国又不止您一位公主,对于陛下来说,少了个女儿算什么,大不了再生一个,重要的是王室的尊严,而当年的两条人命已经足够偿还了。可怜公主殿下您这么多年来东躲xc,一定很辛苦吧……哦呵呵呵……”
黑衣人说着,突然怪笑起来。
玛丽安陷入一片震惊,什么???
既然王室那边不再追究了,那自己这么些年跟乔尼一起逃亡,到底算什么?
玛丽安心情突然复杂起来。
还没等玛丽安缓过神来,黑衣怪人又说话了。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黑衣怪人突然逼近了,那张表情木然的脸凑了过来,玛丽安一惊,连忙后退,可惜后面已经是墙壁了,她只好被迫和黑衣人对视起来。
“明明已经得到伟大存在的眷顾,为什么还要抗拒呢?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压抑自己呢?公主殿下。”
黑衣人的死灰色的眼里突然亮起两朵绿色的火焰,那火焰不断跳动着,给人一种很鲜活的感觉,充满了生命力。
然而看到绿色火焰的玛丽安则是另一番感受,她感觉那火焰冒着逼人的寒气,那寒气顺着她的视线传导过来,体内的寒流再度出现,顺着脊柱向她的头部冲去。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的寒流从来只是在她的四肢和躯干流转,这次居然要上头!
眼中传来的寒气和体内的寒流在玛丽安的脑中相遇了,寒气一触即溃,那寒流顺着玛丽安的双眼涌出来。玛丽安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意义不明的呓语。
“@¥%¥&………#*&¥#@#……”
玛丽安不由自主地顺着说了几句,那根本不属于人类现存的任何一种语言,而且沙哑中带着独特的音律。
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那是惊恐的表情。
在他的视角里,玛丽安那湛蓝的双眸突然变成了墨绿色,口中吐出了连祭司都无法掌握的语言,伟大存在的宣判。
黑衣人眼里的绿色火焰突然膨胀起来,迅速占据了他的整个眼珠,然后继续膨胀,像是实物一样撑裂了他的眼眶,爆出了绿色的粘液,那绿色粘液很快扩张到他的全身,将他全身染成绿色。
接着,绿色人形表面开始出现细小的凸起,很快长成一根根细细的触手,触手不断伸长、变粗,然后不断交缠,相互吞噬。
一分钟不到,刚刚那个黑衣怪人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和一团交缠的绿色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