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戍不悦地强调:“不是未婚妻!只是我岳母大人一厢情愿的娃娃亲。熙熙也不曾想过要嫁给他!”
前一句说的斩钉截铁,后一句说得就多少有点心虚了。陆熙禾对厉宸到底什么想法,他毕竟是有些拿不准。
陆熙禾的喜恶他都能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但一个人内心的想法,又如何能得知呢?
一手缔造了厉氏商业帝国的铁腕青年,在感情面前,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自信。想要留住她,不过是凭着一腔子孤勇罢了。
宁骏轻笑:“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东阳吗?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才没那闲情逸致跟你争辩。言归正传,东阳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厉戍沉声:“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那边只能先辛苦你盯一下。”
宁骏没有问他欧洲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应承得还是跟以前一样痛快,“行,放心吧。”
就算宁骏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厉戍现在也不可能回国来跟进,只能是先搁后。
他今天忙了一整天,开会研究应对方案、继续接洽那至今还没有现身的合作商、寻找新的或可接盘的公司,中午的时候还去了趟警署太平间,法医在尸检过程中,发现了死者李栋身体里有微量巴比妥,征询他的意见要不要做解剖。
解剖自然要等家属到了之后征求家属的意见,现在的问题是,他从警署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一名白人记者,记者的身后跟着的两名摄像和助理却是亚洲人的肤色,厉戍走过他们的身边,忽然弯下腰去,从兜里摸出一支金色签字笔,假装是在地上捡起来的,用汉语对那两名亚洲人说:“先生,是你们的笔掉了吗?”
那两人下意识回过头来,其中一个说:“不是。”
挺流利的中文,听口音有点像海城那边的。但说的话太少,不能确定。
对厉戍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面色平淡地转开脸,继续朝外走去。
记者团队也没在意,朝警署的大楼走去。
厉戍上车以后,脸色骤然一冷,对岳毅说道:“查一查那几个人的身份,去跟他们的所属公司交涉,杜绝有任何关于李栋案件和公司近况的消息见诸媒体。”
岳毅的执行力是一流的,效率也是非常高,厉戍给他布置了任务不过两个小时,他就把事情办妥了。
厉戍挂断了宁骏的电话之后,没有急着走,沉吟了一下,忽然问岳毅:“你调查的那记者团队的资料给我看一下。”
“在办公室呢,正好要过去开会。我去拿。”
两人回到办公室,岳毅把记者的资料给找了出来,一边递给厉戍,一边大略介绍了一下,“那两名黄皮肤的是咱们中国人,祖籍海城,厉总,你说,这也太巧合了吧?你是不是早有察觉,才让我去调查的啊?厉总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这消息要是传回国内传回海城,对咱们公司的影响不能小了!”
厉戍一边往会议室走,一边拿着资料翻看,不多的几页资料,进会议室前就已经翻看完了,“黄维有,郑大刚,原供职金桂传媒?国内有这个传媒公司吗?”
岳毅想了想,“是东阳传媒旗下的子公司,名不见经传。”
又是东阳。果然,跟他猜测得一样。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合作方毁约是有人故意操纵,那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事情的确是有人操纵。而且幕后的人,一定和国内有关。
那么,是否和东阳有关呢?
如果有关,那么,东阳在七年前那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现在的这件事情,东阳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厉戍隐隐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但他心里反而觉得高兴,因为,终于找到一点点线索了。
……
次日,陈护士帮陆熙禾打包好了行李,宁骏亲自开车送她们。
陆熙禾的外公甘楼山住在海大的校区里,离教学区比较近,离职工楼反而比较远,是单独的一个小院子,坐落在藏书楼的一侧。
那房子本来只是一个废置的二层单栋小楼,甘楼山见其离藏书楼近,方便做学问,又一直废弃着怪可惜的,于是跟校委会申请,修了个小院墙,搬进去住了。
陆熙禾的童年少年时期,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这座小院里住的,伴着浓厚的学习氛围成长,还有整个藏书楼的书供她阅读,她的起点,确实比一般的孩子高,但更重要的是她极具灵性,又十分勤奋,这才使得她后来成为一代学神。
校区里不允许汽车开进去,陆熙禾也不想搞那样的特殊给她外公丢脸,在校门口下了车,宁骏和陈护士各拖了一只箱子,三人缓步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因为时值暑假,学生们基本已经回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留校的学生与他们擦肩,陈护士后悔:“早知道没有几个学生,就应该开车进来的,你身上的伤口经不得多活动。”
陆熙禾则比较坦然:“我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没事。我外公住的地方不远,就快到了。”
宁骏偏头看一眼陆熙禾,不自觉笑了笑。厉戍家小太太这几天住在他那里,给他的印象很是不错,首先没有矫揉造作之气,也不会自恃身份目中无人,三观正得不得了,尤其还聪明有学识。若要实在找什么缺点,那可能最明显的就是缺少生活经验,有点铁憨憨的感觉。
宁骏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么难得的女孩子,厉戍那个憨崽竟然把人家搁置了五年,那样一个聪明的人,是怎么做到在这件事是一憨五年的?
果然人无完人,厉戍这样的,也有猪油蒙心的时候。
转过两条林荫道,在一片荷花池后面,就是藏书楼了,甘楼山的小院紧挨着藏书楼。
正值盛夏时节,院墙上爬满了浓绿的爬山虎,还有几簇凌霄花探过了墙头,开得热热闹闹,院子里传来一阵悦耳琴声,陆熙禾兴奋地直嚷:“我外婆!一定是我外婆在弹琴!她以前在一个很出名的乐团里弹钢琴!”
她像个爱炫耀的孩子似的,宁骏恰好在摆弄手机,顺手悄悄点了拍摄键,把陆熙禾笑得孩子似的模样给录了下来。
录了十几秒,他顺手就把视频发给了厉戍,也不管厉戍那边是白天还是黑夜。视频发过去,又输入了一行字:你有点蠢。
厉戍那边还是凌晨,他睡得晚,刚刚闭了一会儿眼睛,还没睡实,听见手机振动,摸索到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凭感觉划开屏幕锁,然后才微微睁开眼睛,点开视频。
阳光扑面而来,陆熙禾笑成一朵花似的,背景是大簇的凌霄花团。
厉戍立刻睁大了眼睛,睡神瞬间退散。
十几秒一晃而过,陆熙禾小孩子式的笑容却让人流连忘返。
宁骏又发过来几个字:你简直不能更愚蠢。
厉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嫌弃他蹉跎了五年的时光,害的陆熙禾现在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他。
可是宁骏哪里知道,要从对厉宸的愧疚里走出来,有多么不容易。
诚然,他现在也没有走出来,只是他明白了不能再苟且了,厉宸或者陆熙禾,他在无意中都伤害了,再苟且下去,他谁都对不起,谁都留不住。
厉戍翻身坐起来,把靠枕拖到身后倚着,一遍一遍看着视频,并没有给宁骏回消息。
大门是开着的,陆熙禾率先进门,招呼宁骏和陈护士也进门。
进门之后,可以看见院子不大,种了几畦鸡毛菜茼蒿空心菜等,还有几株金桂和山茶。金桂还没有开,山茶则开得正好,雪白的花,香气淡雅。
“外公外婆!你们的心肝宝贝儿回来看你们了!”陆熙禾站在门前喊了一句。
房里的琴声戛然而止,先是出来一位银发老翁,精神气十分足,走路都是脚下生风,接着又出来一位身着墨绿旗袍气质优雅的老太太,两人虽然都已经满头银发,但面色很好,精神矍铄,瞧着很显年轻。
“外公外婆。”陆熙禾甜甜喊了一声,“老宁,陈姐姐,这就是我外公外婆。外公外婆,这位是我的护士,姓陈,这位是我的朋友,叫宁骏。”
看见陆熙禾吊着的胳膊包着的手之后,两位老人眼睛里明显错愕心疼了一下,但有外人在,两人并没有急于问东问西,甘楼山让出了门口,很温和:“小陈,小宁,快进来吧。”
甘楼山是海大的校爱上书屋校的音乐客席教授,以他二位的身份地位和年纪,称宁骏和陈护士俩一声小宁小陈,不但算不上不礼貌,反倒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甘老夫人眼睛一直盯着陆熙禾的伤,但也是行止有分寸,“辛苦你们送熙熙回来,快进屋里歇歇。”
把宁骏和陈护士请进屋里去。
和宁骏陈护士预料中一样,客厅里是处都是书,桌上柜上茶几上,散落的都是书,比预想中要乱一些,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宁陈两人对钢琴都没有研究,但也能瞧得出来,那架磨损有点严重的钢琴有年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