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时期,养客之风盛行,大量的达官贵族或诸侯公子都会在家中养一些具有真才实学,为自己驱使办事的门客,最有名的就是以孟尝君为首的战国四公子。
汉末时期,黄巾兵和各处盗贼纷纷起事,又兼诸侯混战,天下动乱不堪,不计其数的百姓流离失所。而一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同样需要大量人力来增强武装,因此便会招揽流民,使他们成为自己的奴仆、佃农,那些别具才华的人,就能成为身份更高一档的门客。
比如曹魏大将李典的叔叔李乾,在投奔曹操前就有宾客数千家。刘备账下的糜竺,当年也是徐州出名的富豪,庄上的家仆和门客更是多达万人。
关索现在所在的鲍家庄,位于枝江县城东二十里处,庄主鲍凯世居于此。这鲍凯今年五十有六,字元风,年轻时曾任太守,其祖辈也世代为官,因此家产丰厚,广有田地,除主庄外仍有三个庄园。汉末乱世,中原百姓多有避难于荆州,鲍凯便租给流民土地和房屋,在收取钱粮的同时,也保证他们可以自给自足。
鲍凯同样又喜好结交任侠之士,庄上约有六百余名门客,受鲍凯之恩多年,誓死效忠。由于鲍凯在南郡颇有名望,刘表、曹操和刘备执掌荆州期间,都先后邀请鲍凯入仕,而鲍凯因腿脚不便,屡屡推辞,只求颐养天年。
鲍凯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鲍丰字伯盛,今年已有二十六岁,熟读经文诗书,又精通商贾之道,帮着鲍凯治理家业。次子鲍义字仲正,年方十八,酷爱习武,因仰慕关羽,擅使一把大长刀。
鲍凯还有一个女儿鲍淑芸,自小聪明伶俐,性格爽朗大方,虽与其他女子不同,但却深得鲍凯喜爱。故而鲍凯格外看中女儿的婚事,鲍淑芸如今已有十五岁了,却仍未许配合适的人家。
正因为鲍淑芸名花无主,枝江县尉李业年初开始便几次上门提亲,想要娶鲍淑芸为妻,都被鲍凯婉言谢绝,因此李业一直怀恨在心,只是因关羽执掌荆州,法度严明,所以不敢造次。
而现在,东吴吕蒙袭取江陵,陆逊同样开始攻占江陵周边诸县,南郡与宜都郡内大小城池在吴兵的猛攻下相继沦陷。枝江县令本想组织士兵进行抵抗,早就对自己职位不满的李业却举兵反叛,杀死县令,然后率领自己的死党和宗族,还有心腹士兵,共计六百余人,杀向鲍家庄。
在得知吴兵入侵南郡后,鲍凯担心那些依附他的佃农会受到吴兵的侵扰,便派出大量门客,想让他们护送佃农和家属来庄上暂时躲避,庄上目前只剩下不足五百的门客和家仆。
而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李业的耳朵里,他认为这是个绝好的机会,除了鲍凯的女儿,鲍家庄上不计其数的钱粮也是他垂涎已久的目标,只要能尽数抢来,自己的下半辈子可就不用发愁了,若是再上缴一部分给东吴当作自己投降的见面礼,或许还能加官进爵。
听闻李业领兵前来,鲍凯连忙命管家鲍荣召集庄上剩余的门客与家仆,又领着鲍丰与鲍义,在主庄门口严阵以待,很快就与李业一行人正面相迎。
“鲍庄主,别来无恙!”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李业注意到鲍凯身后的门客与家仆果然不多,心中更为得意,忍不住兴奋地摸了摸自己浓密的络腮胡。
今年五十五岁,须发花白的鲍凯手拄一根拐杖,在长子鲍丰的搀扶下,面对李业及其身后众多爪牙,却是没有丝毫地怯弱,只是沉声问道:“李县尉,你突然率兵到此,意欲何为?”
“鲍庄主,李业我此番前来,无非是想娶你的女儿!”李业毫不遮掩地大笑道,“顺便希望鲍庄主能献上十万斛粮食,一百万钱作嫁妆。”
李业此话一出,鲍凯身后的门客与家仆们便开始纷纷骂起娘来。十万斛粮食,一百万钱,这和洗劫鲍家庄有什么区别。更可恶的是,居然当着数百人的面索要庄主的爱女,简直是无耻至极。
就连一向修养较好的鲍凯也是勃然大怒,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和李业正面冲突的时候,只有强压住怒火,拱手道:“李县尉并非寻常百姓,岂不知婚姻大事需六礼齐全,如此仓促,成何体统。”
“至于李县尉所要要的嫁妆,老夫还是付得出,只是短时内难以备齐。”鲍凯沉声道,“等改日再送到枝江。”
“哼,鲍庄主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吗?”李业却一眼就看穿了鲍凯的缓兵之计,冷笑着说道,“鲍庄主,废话我也不和你多说!你的女儿和我要的钱粮,今日一样都不可以少,否则......”
李业晃了晃手中的大刀,恶狠狠地威胁道:“别怪我不念旧情!”
看到李业如此嚣张,鲍凯再好的涵养也忍受不住了,用力地敲了一下拐杖,怒斥道:“李业!你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关将军回来,治你的罪吗?”
听到关羽的名字,李业却是仰天狂笑起来:“关羽?哈哈!你觉得关羽现在还救得了你们吗?”
“匹夫休得猖狂!谅你有何能耐,敢来我鲍家庄胡作非为!”性格刚烈的鲍义却再也忍受不了李业的嚣张,手持一把大长刀箭步冲出,恨不得一刀剁下李业的狗头。
“乳臭小儿,不知死活!”李业轻蔑地一笑,直接迎向鲍义,手中的大刀毫不客气地劈了过去。
两人正面交锋,两把大刀上下飞舞,火光四溅。鲍义虽懂武艺,却比不上李业经验丰富。加上李业力大过人,鲍义很快就抵挡不住,二十回合过后,便开始险象环生。李业见鲍义渐渐不支,手中的大刀也更为凶狠,丝毫不给鲍义脱身的机会。
看到自己的儿子情况危急,心急如焚的鲍凯却又不敢让门客和家仆们一拥而上,否则必将引发一场千余人的混战,到那时不止鲍义,整个鲍家庄恐怕都会受到灭顶之灾。
难道真的只有答应李业无耻的请求吗?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嘹亮的少女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听到这个声音,李业不由得眼睛一亮,而自知不是李业对手的鲍义也趁着这个空档,赶紧跳出圈子,退回到鲍凯身旁。
很快,鲍淑芸便在四个侍女的簇拥下,走出了人群。看到爱女不听劝阻跑了出来,鲍凯顿时焦急地说道:“淑芸,你怎么出来了?快快回去!”
鲍淑芸则轻轻地握住了鲍凯的手,低声说道:“阿翁放心,这里便交给女儿吧!”
说完,鲍淑芸便转头叮嘱身后的四个侍女:“你们好生护在庄主身旁!万不可让庄主受到惊吓!”
“唯。”四个侍女乖巧地答应一声后,立刻站在了鲍凯父子三人的身旁。
“李县尉可是要找我?”不理会鲍凯等人诧异的目光,鲍淑芸微笑着走向了李业。
“鲍三娘子!我可算把你盼出来了!”李业哈哈大笑道。
去年鲍淑芸在庄外骑马的时候,李业就偶然见过鲍淑芸一面,自那时就对鲍淑芸魂牵梦萦。如今看着鲍淑芸向自己走来,李业感觉浑身的热血都要沸腾了。
李业看得几乎呆了,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而鲍淑芸则突然手指托腮,颇为郁闷地叹息道:“李县尉为何不上前和我说话,老远躲着,莫非怕我不成?”
“哈哈,那我便和三娘子亲近亲近!”想不到鲍淑芸居然会如此主动,李业一双凶狠的眼睛顿时迸射出如野兽般贪婪的光芒,奸笑着走上前去。
“大哥,小心有诈!”李业的兄弟李既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高声提醒道。
“不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能奈我何!”李业自恃武勇过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始终色眯眯地盯着鲍淑芸。
看到李业一脸色样,鲍淑芸心里极为厌恶地骂了一句后,右脚突然一滑!
“啊!”鲍淑芸惊呼一声,身体直接往前扑倒,这一摔倒是让众人始料未及。
就在鲍淑芸往前跌倒的时候,她身后的三个侍女也急急忙忙地往两旁分开,而躲在侍女们身后的关索则飞快地来拉开弓,搭上箭,右手一抖,对着李业“嗖”的一箭射去。
这是鲍淑芸和关索事先商量好的,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鲍淑芸身上的时候,关索便小心地穿过人群,手持弓箭,弯腰躲在了侍女们身后,然后以鲍淑芸假意跌倒作为进攻信号。
关索与李业相距不过二三十步,这点距离对关索来说实在是太近了,何况李业的目光都集中在鲍淑芸身上。弓弦声响,箭若流星,李业尚未反应过来,右胸口便中了一箭,当即惨叫着仰面跌倒。
关索这一箭并未要了李业的性命,听到李业凄惨地哀嚎声,李既第一个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女人,焉敢使诈!”
可就在李既准备招呼士兵一拥而上的时候,关索又是电光火石地射出第二箭,正中李既大腿。李既也一声惨呼,跪倒在地。
“二兄!”鲍淑芸这时也转头高呼,鲍义立刻心领神会,火速拖刀上前,一脚踩住了李业的胸口,明晃晃的长刀直接架在了李业的脖子上。
“谁敢上前,我便一刀宰了他!”
鲍义怒喝一声,李业手下的那群士兵瞬间不知所措。而刚刚还气焰嚣张的李业,现在哪里还敢威风,右胸的的剧痛和脖子上传来的冰冷,让他清楚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只有一边哆嗦,一边对李既等人喊道:“退,退后!你们快给我退后!”
蛇无头不行,何况蛇头现在已经成了人质,那六百余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悻悻地朝后退去。关索见局势暂时被控制住,也多了些底气,便再次张弓搭箭,对准了李业,高声喝道:“李县尉,我这两箭未射你们要害,望你就此罢手!何况你血流不止,若不及时医治,怕是没命回枝江了!”
听了关索的话,鲍凯顿时明白关索的用意,假如刚刚一箭射死了李业,虽有可能吓退这些士兵,但也有可能激怒李业的亲属和死党,若是他们率兵为李业复仇,那鲍家庄势必还是会有一场血战。
何人不惜命,眼下李业身负重伤,不能逞凶,是个绝好的机会让他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鲍凯也立刻高声说道:“李县尉,你若率众回去,今日之事,老夫可以不计较!”
正如关索和鲍凯所料,李业果然开始犹豫了,虽然他确实垂涎鲍淑芸和鲍家庄的钱粮,可要是为此搭上性命,那岂不是所有好处都便宜了别人。
何况等投降东吴,自己没准还会有升官的机会,到时候还能来报仇,就这样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好,我今日回去便是!”最终,李业也只有恨恨地向关索他们屈服了。而鲍凯也并不担心李业会反悔耍赖,且不说他身受重伤,身旁的关索也一直将箭头对准李业,随时可以要他的性命。
“义儿,放人!”鲍凯一声令下,鲍义也立刻松开脚掌,放走李业。李业狼狈地逃回阵中,拔出箭矢,草草地包扎止血。虽然眼下暂无性命之忧,但若不及时涂药医治,恐怕仍是凶多吉少。
想不到这次洗劫鲍家庄的行动就这样失败了,想到这里,李业不由恼恨地转过头去,可当他看到关索依旧张弓搭箭对着自己,宛如石像一般动也不动,瞬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个满脸黝黑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莫非也是鲍凯的门客吗?
“放箭的小子,有胆便留下姓名!”李业双目喷火,恨不得将关索碎尸万段。
可关索又怎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冷冷地笑道:“李县尉武艺盖世,英勇过人,何须知道我这无胆鼠辈姓甚名谁,还是快点回枝江疗伤去吧。”
“你!”被关索这么一戏弄,李业顿时又羞又恼,伤口不由得更加疼痛。他心知伤势不可再拖延,只能不甘地说出了三个字:“我们走!”
既然武艺最强的李业都败下阵来,剩下这人也不敢强出头,毕竟谁也不想成为这个黑小子的箭下亡魂,众人很快便跟着李业和李既兄弟离去。
看着李业的人马渐行渐远,整个鲍家庄终于松了一口气,关索也慢慢地收回弓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刚真是好险啊,若是自己的那一箭没有射中,那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淑芸,你可要紧?”鲍凯第一时间快步走向了爱女,关切地问道。
“女儿无恙,适才那一切都是为了骗过李业。”鲍淑芸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望向关索,“这都是他想出来的计策!”
听闻整件事都是关索策划的,鲍凯更是又惊又喜,连忙快步走到关索面前,感激地说道:“多谢小郎君出手相助,否则我鲍家庄今日必遭李业毒手!敢问小郎君尊姓大名。”
庄主亲自过来道谢,关索也连忙恭敬地拱手道:“小子张灵,乃江陵人。昨日承蒙贵庄相救,理应报答!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好,好!”看到关索这般谦虚有礼,鲍凯心中更为满意。真是没想到,家仆们昨日偶然救回的这个陌生少年,居然这般有勇有谋,帮助鲍家庄躲过这一劫,看来平日里行善积德,总算是有了回报啊。
就是他的脸怎么比昨日要黑上这么多?原本是个很英俊的少年呀。
就在这时,鲍凯的长子鲍丰却颇为忧虑地说道:“这李业心胸狭隘,只怕他伤愈之后,会再领兵前来报复!”
但关索却是微笑着说道:“大公子不必担心!我想数日后便会有人提着李业的人头向贵庄赔罪的!”
“这......”鲍凯和鲍丰皆是一愣,不明白关索这话是什么意思。
鲍义则一直默默地站在鲍凯身后,注视着这个满脸漆黑的少年。
虽然这个少年自称张灵,但鲍义心中却不由地想起另外一个人。
精妙的箭术,耳熟的声音,江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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