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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辗转几次路程。

    一条小路晕开了林希的记忆。

    第六章:槛低人踩

    第一人民医院。

    一大早,708病房有吵闹声传出,走廊外,渐渐的围满了一些人。

    此时门外气氛有些凝重,抽泣声,哀求声,徐徐展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女子,苦苦哀求。

    一个面瘦容枯,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女在一侧泪眼婆娑,一双灵动的大眼,暗淡失色。

    身穿白挂,胸挂听诊的中年男子无奈道:“陈女士,并不是医院见死不救,而是我们也无能为力,这是癌。”

    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忽然传来:“回家吧……淑芬,咱们不治了。”

    病床上,带着氧气罩,经过了数次化疗,头发已经稀疏无比的林卫国转醒过来,形神枯槁的林卫国努力展开干瘪的脸颊,让自己脸色笑得好看些,道:“看,我这不是没……”

    话还未说完,剧烈的咳嗽声从林卫国喉咙里发出。

    “卫国……”陈淑芬匆忙迎了上去。

    “我没事,不用担心。”林卫国捂着嘴巴强力克制,手放下时,颤颤巍巍。

    与林卫国相似这几十年,陈淑芬对林卫国太熟悉太了解了,用力掰开林卫国的掌心,触目惊心的一滩血迹,映入眼帘。

    “医生说能救,卫国,你放心,哪怕砸锅卖铁,我也会治好你。”陈淑芬拿出纸巾,一边拭擦血迹,嘴里的语气说来轻松,但眼里泪珠却止不住的往下冒。

    听着陈淑芬的话,身穿白挂的主治医师,刘洵垂下脑袋,他没说过……

    一侧。

    瘦弱的少女林晚歌在一边看着,风干的眼泪又再次滑落,贝齿紧咬,她恨那个把圆满家庭害得沦落至此,名义上的哥哥。

    林卫国却是摇头道:“淑芬,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家里是什么条件,我也清楚,就这样吧……”

    林卫国心底清明,他在这医院这些天,让已经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已然雪上加霜,这些年为了偿还林希欠下的债,已经缩衣减食……

    林卫国苦涩一笑看向窗外,男男女女人不少,有朋友,有亲戚,绝大部分都是怕他死了,拿不到借出去的人,从而来讨要。

    他难以想象,陈淑芬为了医治他,在那些亲戚面前是如何的低声下气。

    陈淑芬道:“卫国,我已经决定了,把房子卖掉。”

    空气宁静。

    外面那些人的眼里却是燃起了笑意,这些天的提议,总算是奏效了。

    唯独主治医师刘洵想张嘴,最后却欲言又止。

    2011年,这时的智能触屏手机才开始普及不久,科技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当昂贵。

    华国虽然正在极速发展中,仍有许多医疗设备需要从国外进口,这也导致了国内许多大型手术昂贵至极的原因之一。

    而林卫国是胃癌。

    饥餐少顿,以及各种危害体质,常年累月最终才演变成了的癌。

    这病除了省医等一些规模大的三甲医院外,一般小城市几乎不能做,哪怕是能做,其价格也是昂贵至极。

    后期的疗养,以及长期的中医药费,也是一笔不小数目,小康家庭都能拖垮,何况只是普通家庭。

    即便有医保。

    可是老一辈的人,还未形成医保这个概念,不像后世。

    这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建议放弃这句话,谁都能说,唯独他刘洵不能说,更不能提,他也曾经失去过至亲,后来才当做的医生。

    ……

    一到下午。

    陈淑芬想卖房子的消息已经飞快流传。

    三姑姑是第一个到医院的,她颧骨凸起,脸颊凹陷,显得尖酸刻薄,语速飞快道:“淑芬,卫国住院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借钱给你的,那个……我也不求你那点利息,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买房子的人,一会我会让人家去看看哈,放心,价格绝对不比市场上的低。”

    二舅也来了,眼珠飞快转动,人很矮:“淑芬,占们兄妹归兄妹,但是钱啊什么的,这个总得分清算了是吧?我家娃儿也都在上学呢不是。”

    一个两个,都沾着亲情,就连十年前一个鸡蛋钱都拿出来算,挣的面红耳赤,住院时,三分人情都不曾见过,一旦能有便宜占时,哪怕救命钱,都要争。

    在林卫国他们一家子还住在林家屯,没有拆迁建高速公路时,这些亲戚从来不会多看他们一家一眼,更是在外处处贬低,说她陈淑芬生不了儿,林卫国一家就没有儿子的命,丢了祖宗的脸。

    而当他们将林希带回来抚养时,更是冷嘲热讽,养了个白眼狼,活该你们一家子倒霉。

    陈淑芬心寒意冷地看着这些人,冷冷地道:“曾经小希创业时,多少风言风语?生怕借钱,避之如虎,呵呵……”

    “后来小希创业成功,变成了林家屯,甚至林县家喻户晓的人物,舔着脸贴上来那股劲儿呢?得了多少好处?小希从来没有计较过。”

    陈淑芬恨声道:“如今小希在外打拼,不复以往荣光,家庭落败,你们呢?落井下石?真的是好亲戚,好邻居,你们这样逼迫我一家,就不怕以后小希回来找你们清算?”

    二舅红着脖子说:“淑芬,话可不是这样说……”

    三姑姑扒拉开二舅舅,道:“别提那小崽子,别人不知道他坐牢的事儿,我可是一清二楚,算算时间,该回来了吧?那人呢?做了犯法的事情,不敢回来了?话就放这儿,欠我家的钱,哪怕你卖了房子,也要还,这事儿,没得商量。”

    一些人附和:“对,没错。”

    “我说那小崽子几年前怎么忽然就发财了,原来是干了犯法的事儿,难怪。”

    “是啊,这大学简直白读了,亏我家娃儿崇拜这兔崽子。”

    陈淑芬抹着泪愤怒道:“你们懂什么,小希是被人陷害的!”

    耳边这些亲戚的嘴脸,七嘴八舌杂乱至极的声音让一侧一直照顾父亲的林晚歌更加的无助可怜。

    林卫国气得整个人颤栗,他还没死,这些人就已经如此,无法相信倘若他死了以后,少了男人的柔弱娘两该怎么受欺负。

    “哐当……”

    一声巨响,玻璃杯在地面绽开了白花。

    往常所有人眼里老实巴交的林卫国爆发了,双目遍布血丝,声音沙哑吼道:“你们……都给我滚,今天哪怕我林卫国死在这里,这房子,也绝不会卖。”

    一时间,乱糟糟病房,顷刻间噤若寒蝉。

    这样的林卫国,属实看起来可怕。

    ……

    门外,两道身影就静静的看着里面。

    老九林刚是个板寸头,皮肤黝黑的地道农村青年,自幼就跟在林希后面的跟屁虫,如今已经结婚。

    他质问道:“希哥儿,看到了吗?这就是林叔陈姨的日常,三年了,为了给你还债,熬成了这样,你说,你怎么就这样狠心呢?”

    烟雾萦绕着林希的脸,只有沉默,再度深吸了一口烟,林希道:“老九,你去让医院马上安排手术。”

    老九林刚无动于衷,只是低头苦笑,道:“希哥儿,咱们没钱,至今还欠着医院五万多块医疗费没给,而且,这手术不单单只是十万23书网p;hellip;…”

    林希递出了一张卡,道:“按我的话去做,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治好我父亲,钱你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三姑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她那尖酸刻薄就立即传了过来:“哟,我说谁口气这么大呢,这不是林希嘛,突然消失这么多年,渺无音讯,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

    林希皱眉看她,着实令人讨厌。

    一听林希这两字,冷寂的病房忽然又热闹了起来。

    林家屯第一个大学生。

    林家屯第一白眼狼反骨仔。

    林家屯第一异想天开之人。

    这些贬义词重重的落在了林希的身上。

    妹妹林晚歌看着门口出现的那个人,嘴唇已经咬破,这些年积压的怒火爆发了出来,冲上去用尽全力一巴掌就打在了林希的脸上,怒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爸妈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林希没有躲闪,而林晚歌越打越轻,最后打着打着就哭了起来:“呜呜……林希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呜呜……为什么还要回来,害爸妈还不够惨吗?”

    病床旁。

    林希突然跪地,看着二老道:“爸,妈,我回来了。”

    陈淑芬抿着唇,思绪,百般复杂。

    林卫国笑了,那双苍老粗造的大手,握着林希的手道:“好,回来了就好,爸没事。”

    林卫国睡了,眼皮重重的垂下,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呼噜声。

    陈淑芬抹着泪道:“钟儿,你知道吗?这是你离家这三年来,你爸第一次睡得这么沉,我已经好久没听过他的呼噜声了。”

    林希紧绷的泪腺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道:“妈,您放心,不管话多少钱,我一定会治好父亲。”

    三姑姑嗤笑,扯着嗓子道:“呵,治好?你知道那要多少钱?那可是至少几十万啊,你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的这么多钱,你看看自己的穷酸样,配?”

    “啪!”

    亲戚?

    这就是所谓的亲戚?

    林希红着眼眶,直接一巴掌扇在了这尖酸刻薄的女人脸上。

    三姑姑捂着火辣疼的脸,不可置信道:“林希,你大逆不道,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三姑姑疯了。

    彻底撕破脸皮,张牙舞爪地朝着林希抓来。

    “啪!”

    又是一巴掌,这次是用钱打的,林希道:“拿着钱滚,从今天起,我林家不再欠你们任何一分。”

    一沓数百张红彤彤的钞票散落在地,三姑姑犹如饥渴的母狗,没有丝毫形象地抢着地面的钱:“我的,这是我的。”

    就连其他人也加入了捡钱模式。

    在这普遍工资只有不到一千的时代,几万块,对普通家庭,是个大数目。

    陈淑芬悠悠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道:“钟儿,你……”

    林希知道母亲想要问什么,便安慰道:“妈,您放心,这些钱很干净,患难见真情,能用这点钱看清楚了这些人的面目,很值。”

    林希又笑:“我说过,父亲的病我一定会治好,不管花多少钱。”

    陈淑芬重重的点头,哽咽说:“有救了。”

    唯独林晚歌自始至终,未曾给林希一个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