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活不长了。”
我坦白道:“所以我不愿意见到再有更多的人因此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曲五翁六宋甜儿也好,娄高远等人也罢,包括现在的谢梅。
他们是我如今唯一还担心着的人。
在不知道还有多久的生命里,我想要做的,只是想将遗憾弥平,让那些潜在的危险都能消失。
“阿洛……”谢梅面上复杂难辨,眼中一派伤感,随即坚定道,“我偏不信,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做到。”
想劝说的话被我生生逼了回去。
谢梅的心思我很明白。
他可以容忍自己遭受万千苦难折磨,却一向容不得身边的任何人受到伤害,一丁点儿也不能。
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人,成为了他的逆鳞,就谁也不能动。
否则,任凭他素日里怎样的好脾气,都会掀起狂风暴雨般的怒火。
可是这具身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先是白子墨替我取出噬心蛊,与我互利共生的蛊虫离体,造成身体的衰败,而后钟离神针碎脉重塑,又因为药物催化不断地加剧……
没有了噬心蛊,从前与如今的诸多药物留在体内,在腑脏之内肆虐无忌……
有时候难受得厉害了,自己都觉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在先前时候,谢梅应当就已从曲五翁六的口中了解了大概,加之他自己给我查检出来的,多少也会对我的情况有所判断。
见到谢梅如此反应,我不愿让他抱有太大的希望,却也不愿亲手予他绝望。
我道:“师兄本事很大,我愿意相信师兄。”
见他还要再多说什么,我忙得另起话头,说道:“原本是来见人的,师兄却几乎让我把事情给忘了,莫不是又想借机说我蠢笨啊?”
谢梅面色恢复了平和,清隽秀逸的脸上绽开一抹淡笑。
“可是阿洛原本就很笨啊。”仿佛才刚我俩的伤怀难过不复存在,他一如既往地拍着我的脑袋,道,“去看看罢,我知道你不见到人会不安的。”
知我者,莫若谢梅。
心底暖洋洋的,我不禁也跟着他笑起来,径自往里间走去。
谢梅跟在我的身后,细心解释道:“我瞧了他的情况,也幸而他感官悉数被封,不至于因为落水而亡,只是他身上原有的伤,我却是没有办法的。”
“对不住,阿洛。”他同我道着歉。
我有时也觉得谢梅对待身边的人过于温柔,凡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去。
彷若那一副宽阔的肩膀能可扛下所有风雨,能可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受其庇护,安然无忧。
多少年来,他一直如此,我深知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心思。
于是只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啊,连我也没有办法,所以才选择来赤国的。”
突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师兄。”我回过头去,饱含希冀地望着谢梅,道,“你可知道赤国的正骨高手李回春么?我们此次前来赤国,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要找到此人来替哑子医治。”
谢梅微微蹙了眉头,略作思想后,道:“此事我会替你留意,你且去看看他人罢。”
我笑着同他道了声谢,便立即步进屋里去。
里面有人侍候着,见我俩来了,立即便躬身行礼,把帘子打开,一面把情况如实报来:“王爷吩咐的,奴才们都仔细看着了,并没有什么异样。”
谢梅一挥手,便让他们退了下去。
宋甜儿随我走后,这北竞王府里,竟只剩下宋宁儿一个丫头了。
不过也好。
不管是为了谢萍萍,抑或是徐卿文,谢梅都有理由不收女仆。
我径直走到了卧榻前,看到哑子始终如故的状态,且在谢梅的帮助下,此前遗留下来的许多问题都得以解决。
我仔细查检了一番,发觉哑子的五窍比之先前,竟然有不少的暗穴解开了。
我歪头问道:“如此一来,他不会因为忍受不住痛楚而想死吗?”
而且——
我禁不住提起一颗心,伸出手来再次查检一次。
“师兄,他后脑的伤……”连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声音带着恐慌的情绪。
谢梅揉着我的脑袋,道:“应是在落海时受到了撞击。”
“虽然那时他感官全无,不会感觉到什么,但是伤口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他没有感觉而消失。”
所以谢梅将他的感官暂放出一点儿,就是为了防止他脑部受创,即便身上的伤医治好,只怕也有醒不过来的可能。
谢梅宽慰着我:“不用太过担心,现在只要找到了李回春,之后再行想办法医治他的脑袋就可。”
索性李回春就在赤国。
赤国说大不大,有名的医者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正骨专业的?
凭谢梅的本事,应当很快就会找到。
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亦是十分愿意相信他的。
只是……哑子的伤在后脑,如此重要小心的地方,便是谢梅给他处理,都不敢太过大胆。
只是简单用了点儿药给他消炎,又止了疼,余者,谢梅一概都不敢大动。
“师兄……”
谢梅轻拍着我的肩,示意我别太忧心。
他道:“只要他身体的伤势医治好了,届时,凭我俩的本事,何苦去愁没有办法?”
“只是——”谢梅欲言又止。
我抬眸瞧他,满是好奇:“只是什么?”
“师兄觉得,阿洛似乎很是关心此人,好得……有些不寻常。”
我身子微顿,觉得脑中有瞬间的怔愣。
但旋即反应过来,便笑答道:“我刚才不是和师兄解释过了么?我如此看重他,是有原因的。”
说罢便扭过头去,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
这样的话,若只是白子墨同我说,或许我会毫不放在心上,甚至连记起的必要都没有。
可若是谢梅……
谢梅虽待我极好,但对于我的选择,我的任何事情,他都鲜少插手。
他一贯都很是尊重我。
但是如今,却只因一个素不相识的哑子,他便连往日里的习惯都忘却了。
难道我真对哑子做得这样偏颇?
连我自己也禁不住怀疑起来。
从哑子出现伊始,到如今为止,期间种种事件频发,我应接不暇,一切全凭本能来行动。
即便白子墨数次提及,我都未曾好好放在心上过。
但是——
此际突地想到了这个问题,我微侧眸望着哑子伤疤纵横的脸,一时忍不住眉心攒起。
我自己亦没有办法确定,是否真的如同他们所说。
可其中原因为何,我冥思苦想不得。
只是一见到哑子,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漫上来,几欲将我所有的理智都给侵吞。
面对他,我似乎总难以做出极其冷静的事来。
我不禁抬手屈指揉着眉心,想要将这种情绪驱逐。
许是见我太过苦恼了,谢梅于心不忍,当即便宽抚着我,道:“别太多想,我只是顺嘴儿一说,毕竟我对你们之间了解的事情不深不是?”
我亦道:“我知道了,我只是想跟师兄一借藏书,想要尽快将他脑袋上的伤势给医治好。”
这里再待不下去。
我与谢梅正打算漫步回去时,翁六业已归来。
甫一见了我,那双亮晶晶的眼里瞬间便泛着莹泽,又被霞光镀上一层暖色,看起来格外的好看。
只是眼里的欣喜很快就被自责与懊悔所遮掩。
似乎下一瞬,就能立即掉落出湿热的圆润液体。
但他极力忍住了,唇线抿成一条直线,面对着谢梅,先行将任务回报。
翁六扑通一声跪下,无比严肃地认了错:“是翁六无能,没能将人捉住,还请主子与姑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