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别欺骗小孩子。”
在我话落的瞬间,白子墨半是劝告半是叹气地接了过去。
将好不容易缓和好心绪的连波吓得一跳,立即警惕地盯着我俩。
我瞪了白子墨一眼。
转而亦跟着他坐下,看住了连波担忧害怕的小脸,说道:“不管我骗与不骗,现在你除了主动说出来,还有一个选择。”
连波怯生生地问:“……什么选择……”
末了又添了句:“我没有钱,也没有阿爸阿妈,所以你们不能威胁我。”
“我们不要你的钱。”我定定盯着他,话语平直地说,“但是我们有药可以让你说出来。”
白子墨见状补了句:“是生不如死的药,比方才我给你的同伙儿用的还要厉害。”
这招有效得很。
连波毕竟还是个孩子,想来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一旦遇到有人如此强硬的威胁,再怎么不怕死,都还是不免为之一惧。
他木木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他的救星一般。
人和其他动物一样,都有一种主动寻求庇护的本能。
在我先前对他示好的条件下,哪怕如今其实连波也是怕我怕得要命。
但是在我与白子墨两个人之中,他还是会本能地来寻求我护佑他。
我问:“所以你现在怎么选择?”
没有任何的情面可言。
连波纠结万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与白子墨静静地等着,并不着急催促他……在这样极度静寂的环境中,连波比我们还要脆弱。
他自己会先忍不住说出来的。
反正距离靠岸的时间还长,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果不其然。
一杯茶尚未饮完,连波率先忍不住这样诡异的氛围。
他颤着牙齿道:“……我……我告诉你们……你们别伤害……我……”
说话的时候,张着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将手中茶水搁下,轻声说道:“你尽管说,只要你不作甚么,没有半句虚瞒,我们自然不会伤害你。”
“姑娘这话说得绝情。”白子墨一笑。
但在我眼神下,很快地就闭上了嘴。
我看向连波,道:“说罢。”
“其实,我们都是附近的渔民,根本不是什么海盗。”
连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来觑着我。
想要在我脸上确认的确不会对他出手,又畏惧与我对视。
我回他一句:“这点我们知道,你继续说下去无妨。”
寻常海盗,怎么可能会在距离岸边这么近的地方打劫?
再加上他们的所有行动举止。
生疏陌生得厉害,仿佛该做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连掩饰自己的情绪都不会。
在最初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起他们的身份来了。
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与白子墨才更加不能理解。
海边的渔民,本身就是靠着这片海域为生的,怎么会自行组成海盗团体来劫过往船只?
他们唯一的优势,不过是在海上更为适应。
然而一旦身处海上,更多的也是要靠自然风向气候。
他们所能做的,唯一可以做得到的,仅仅也只有对此加以判断罢了。
除此之外,他们亦不过平常百姓,手无缚鸡之力。
且不说凭他们的本事能不能劫成功。
只是一件,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往更远处去。
一则更远处会有其他真正的海盗存在,二则,他们没有经验,也不晓得那些船只该劫哪些船只不能劫。
所以付出会和收获不对等。
所以才会看中我与白子墨的这一艘船……因为只有白子墨一人,还是个外地人,而且船身看起来也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不会是穷苦人家。
他们认为如此可以轻易制服白子墨,同时也能够获得更多的报酬。
这才是他们犯险的主要原因。
只是他们错估了。
白子墨非但武功了得,亦是用毒用药的好手。
那些人没多少的经验,自然是被白子墨玩弄于股掌之间。
听了我的话,连波脸上尽是羞赧与不好意思,迅速将自己的脑袋垂下去,掩住了自己脸颊上的绯红。
但闻他继续道:“我们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到这一个办法的。”
“港良城来了个红衣小姑娘,皇上宠爱她得很,什么事情都依着,甚至还不许我们出去打渔采珠……”
连波小心看着我,见我没什么反应,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神色。
他这才接着解释下去。
他说道:“姐姐知道吗?我们住在海边的子民,都是靠着大海吃饭的,没有了大海,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连波想起伤心事,原本莹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两肩甚至开始止不住地颤动起来。
我与白子墨互视一眼,沉默地等着他自己恢复情绪。
良久后,连波才终于说道:“……可是那个红衣姑娘,竟然让人在还上投了一种东西,让渔民们能够打捞的地方,全部浮满了鱼虾的尸体……”
“再远的地方危险,叔叔伯伯们都没法儿到达。”连波抹了一把眼泪,哽着嗓子道,“最后,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勉强想了这个法子,但是过了这么久,其实一个船只都没打到过。”
“海神娘娘一定也是不希望我们继续做这件事,才让我们遇到了姐姐和怪叔叔……”
白子墨闻言,眉心一跳:“微臣倒是好奇,微臣究竟哪里怪了?”
他看着我,似乎当真很是不解。
我不睬他,转而对连波问道:“你知道他们那些被抓走的人,会遭受到什么对待吗?”
连波止了啜泣,低声答道:“我知道,我见过海盗的脑袋被斩下来,和身体分开,把所有人都吓得一跳。”
渔民最怕的就是遇上海盗。
可现如今,却是渔民主动变成海盗。
说来倒有几分的讽刺。
连波突地抓着我的手,以及其可怜的姿态恳求着。
“姐姐,我们真的没有伤害过一个人,这一次要不是我觉得你们这艘船可以劫,怂恿着他们,他们也不会被抓的……”
她道:“姐姐可以帮连波和那些人说一下,让那些官兵把叔叔伯伯他们给放了吗?那个官兵好像很听怪叔叔的话,叔叔听姐姐的话……”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脆弱,道,“他们的确真的做了海盗会做的事情,接受处罚,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律法当前,纵然是帝王,也不得不低头。
闻言,我睹见那份莹亮的脆弱立即化作满满的绝望。
我不会给他任何的希望,也给不了任何人希望。
与其让他继续对我怀抱着一种不真实的希望,倒不如就此让他断了念头为好。
连波缓缓松开了我,低垂着脑袋,同我道歉,道:“……姐姐对不起,连波让姐姐苦恼了……”
我的手瞬间没有了那粗糙触感。
怔一怔后,我将手收回袖子里,对他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待会儿靠了岸,我们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多谢姐姐。”
连波极是诚挚的感谢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脚步一顿:“不必,举手之劳而已。”
白子墨跟着在后面追了上来,同我一齐站在甲板上,才刚的凌乱已经被他整理得干净整洁。
他道:“姑娘真是好狠的心啊,竟然就让这么一个小孩子伤心,难怪对微臣总是能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