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庄说得云淡风轻,眼睛里蒙上一层纱似的,似笑非笑,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却盈满了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满足感。
不等我回答,廉庄冲怀里那颗脑袋吹了一口气,仿佛上面染了脏东西,让她的脸微微一变。
而后她道:“不管看样子,皇后娘娘也不会想知道了,毕竟……”
廉庄适时住了口,视线扫了一周,眼神深深浅浅地落在我的身上。
这才接着说道。
“毕竟,皇后娘娘现在可是看中了我的人,连我先前的警告都没有管,就这样来同我讨要,真是让我心里很不爽快呢。”
像是为了表达她的确不爽快,廉庄复道:“十分不爽。”
一字一顿,只恐有一个字让人听不清晰。
我还是只有那一句话:“将人给我。”
不管怎么样,现如今荣治顶着荣靖的脸,还涉及诸多,都不能轻易给廉庄得逞去。
廉庄闻言,甜甜的酒窝霎时变得有些诡异。
她道:“我原来想放你们一马的,没想到皇后娘娘这样有骨气,廉庄也是被逼无奈啊。”
时刻怀抱着那颗脑袋,真是害怕别人趁机夺了去似的。
曲五不是冲动之人,可翁六却率先耐不住性子了。
“咱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小小女子吗?”翁六发声不大流利,但还能勉强听得懂他的意思,“姑娘莫急,翁六这就将尸身给抢回来。”
廉庄丝毫不惧,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开始现出了癫狂之色。
她浑然不觉,只嘴角还勾着那一抹怪异的弧度,说道:“是啊,你们,我数数啊,五个人,就算皇后娘娘是个废物,四个人要我的命,我一个小小女子如何脱身?”
话虽如此,却不曾在她眼中瞧见过半分的惧色。
廉庄是个手段足够狠而准的人。
只看风长与殷练二人联手,绝对在武力上狠压廉庄一头,却多年都未曾有过反抗的行动。
那便只能证明一件事。
廉庄多的是办法来对付武力,她毋须依靠武力来迫使他们低头。
且应是从未失算过,所以养得她向来自信满满。
奈何还是在荣治的身上栽了个跟头。
想到这里,我微微垂了眸,脑中想起什么,一面又在小心防备着廉庄可能的下一个动作。
此时此刻,我们被困于此。
显而易见,廉庄对此地甚是熟悉,也晓得我们定然会找到这里来似的。
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廉庄眼中没有惊讶,有的只是了然。
或许是空城计,但更多的,我也愿意去相信的,是廉庄在这里动了手脚。
我让翁六等人莫要轻举妄动。
这才看住了廉庄。
可能廉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辛苦维持的笑容,在此刻瞧来,已经狰狞得很了。
“只要你想,哪怕我们再多几十个人,你都有办法脱身。”我说得很是肯定,几乎没有疑问地说。
“这里是你的地盘,明知道我们有可能会找上来,你岂会轻易将自己陷入险境?”
廉庄也坦然承认:“是啊,这里前任主人在的时候,就是个贱骨头,我让他修这么一个地下室给我,他就二话不说地给我修了。”
“不过也好,现在还算是派的上用场,他也不是没有丁点儿的用处。”
廉庄看也不看我,而是轻轻地问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发觉了这里有什么不同吗?就是……和普通的地下室相比,他应当是很特殊的,是也不是?”
“用人命换来的,怎能不特殊?”曲五替我答道。
廉庄只是笑,声音低低沉沉地从她喉间溢出。
然后她蓦地抬眸,瞳孔里疏散着些许的红丝:“皇后娘娘是医者,应当知道一个传言。”
“以人血修筑围墙,可止百虫行径,可阻恶鬼索魂。”我缓缓答她的话。
但也不觉得廉庄能够借此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来。
因我始终觉得,这个说法,其实不过无稽之谈。
阻百虫行径,或还可说明那些小虫小蛇出于本能畏惧身为强者的人类气味儿。
但是说到这样能够防止放在其中的垂危之人不至于死去,被索魂下到地府中去,实在也是让人觉得可笑。
当初看到这样的说法,我只一味觉得不过是心怀叵测的庸医用来拖延时间,残害无辜的借口。
至于到了现在,即便廉庄再提,我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说:“但这与我们何干?”
廉庄试图笑了笑,但笑声虽然发出,眼底却已经不复从前的盈盈模样。
她身躯微微往后一倾,浑身的骨头像是被人抽掉了似的,脑袋软软地靠在了那盛着血水的透明盒子。
怀里轻抚着那颗脑袋,说不出的诡异情景。
稍稍侧过脸来,廉庄突然“嘶”了一声,手被那颗脑袋的颈项中突起的骨头划伤。
“既然可以索魂,那我的小白鼠自然就算不得死啊。”廉庄忽地桀桀怪笑起来,说道,“你说,一个没死的人,你让我怎么交给你?”
我与曲五等人面面相觑,显见到彼此眼中的讶异。
廉庄还在自言自语:“皇后娘娘难道不应该觉得,要先问过小白鼠的意见再说吗?”
廉庄一一扫过我们,原本只稍许的血丝,竟在一瞬间充斥着她的眼。
曲五与翁六皆尽心将我护着。
曲五低声问着我:“姑娘要怎么做?”
我迟迟不动手,无非是害怕廉庄在此留有后手,就等着我们一脚踏进陷阱。
此地处处封闭,我们根本掌控不了届时的局面会变得如何。
所以只能在初初时候就小心翼翼的。
但是如今观廉庄变化,却又实实在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曲五与翁六焦急万状。
殷练亦是,或许更甚,但都被风长按压了下来。
两人只是静默地瞧着我们与廉庄对峙,看着时机。
我看了一眼他们,转而对着廉庄已经辨不清神色的眼,微微眯了迷眼,说道:“你可看清楚了,人已经被你四分五裂,连鲜血都被你抽干,汇在一个细颈瓶中,就算如此,你敢说他还活着?”
听罢,廉庄被彻底激怒。
但是脸上盈着怪笑,猛然间怀里原本被她紧抱着的脑袋滚落了下来,一直滚到了我的脚边来。
廉庄恍然未察。
她一个扭身,几乎就在曲五矮身去拿荣治头颅的时候,不知哪里抽出一把骨笛,轻轻放在了唇畔。
那把骨笛镶有金饰之物,色红鲜艳,宛若人骨之腿。
廉庄指尖柔柔抚过其上笛孔。
在吹吟之前,廉庄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那壶为你们准备的茶水,应当也要起效用了,否则,也白费我一番功夫。”
而后,笛音起。
初初时刻迷幻轻柔,宛若情人间的呢喃,极尽诉衷肠之意。
却在后面越来越急促,急如雨打廊檐,破空而出,添了一分响遏行云的冲天之势。
与此同时,除我之外,曲五翁六等四人竟开始控制不住地扭曲着一张脸,形容痛苦,一味地又抓又打地在自己身上留下骇然印记。
直到后面,竟然七窍开始缓缓流淌出暗红颜色的血液。
廉庄还在不住地吹着,在我反应过来要去制止的时候,她一跃到那透明盒子上。
站定。
一曲未毕,她有些兴致盎然,但却很是好心地说道:“皇后娘娘还猜错了一样东西,那壶茶水,加上这人血建筑起来的墙面,搭上我这骨笛,可就是一整套完美的杀人利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