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翁六伴着我四处奔波。
他因为生来特殊的身体,所以不必担心毒素的侵染。
然而……
我其实不过是寻常人而已。
加上原本身体就已经不似从前康健,本应比任何人染病都要来得容易得多。
然而我竟没有丝毫的反应。
细细想了想,对上翁六略带责怪与极是担忧的目光。
良久良久后,我才笑道:“你或许忘了,我原本是百毒不侵之身的。”
向来只有别人受我荼毒的份儿。
自然,也有让我生不如死的剧毒,但是不多。
或可能这腐心散当真对我没有用处。
翁六性子从来耿介,见我说得认真,也确实是事实,当然也就深信不疑。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叮嘱:“姑娘万千保重自己的身子,已数日不眠不休,铁打的人也扛不住的。”
他是谢梅一手带出来的人,故而与谢梅很是相像。
例如字迹。
都是一样的俊迈流丽,神采超逸。
不过翁六多了几分孩子气的趣味儿,写出的字就如未曾蒙受尘染的稚儿,干净纯质。
我满口应下。
但是翁六脸色却不大好。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劝说过我。
然事出紧急,如今内忧外乱,如何能够安枕入眠?
曲五那边迟迟没有音讯,这里又因为很难排查出到底哪些人吸入了毒素。
所以我只能够让靠近过那些暴毙死者的人暂时隔离起来,想法儿封住了他们心脉。
发作期是十天。
也就是说,再一个十日后,或许还会有人不断倒下。
我须得加快自己的速度,赶紧将应对之策想出。
思及此,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赶忙召集了军医过来,一同与我商议。
军中已经有人猜测是发生了疫病。
但是我让军医出面解释过,这才勉强压下。
只是军医其实也束手无策。
这样奇怪的剧毒,不管是诱因还是发作的条件,都格外的出奇。
两军交战,来的多是外伤医者,对药毒等物了解浅薄,更是没有办法发言。
一时间,所有人在一起都只能沉默。
我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却见他们个个都迅速将头颅垂下。
唯恐我会强制性要求其中一人务必将此事解决掉的模样。
我望了眼门外,说道:“如今正是危急时刻,诸位都是胆识过人之辈,若否,亦不会被委以重任来此,我关押起来的那些人,悉数交给你们观察实验,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解决方案。”
太多的时间花费在了与这些人沉默上。
我等待疗效了几日后,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甚至在没有人倒下前,都没有办法确切晓得到底是哪一个人染上了。
我不能继续束手待毙。
于是带着翁六,便开始去找寻廉庄的下落。
曲五去找白子墨那么久,都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
而我这里已经再等不下去了。
只能走下策,看看是否能够找得到廉庄。
反正上一次,她自己也将这次的事件作为一场游戏,更甚是为了让我去寻她。
那我如她的愿。
翁六也曾劝我。
但是实在没有其余的法子,找到廉庄是下策,却也是如今唯一之计。
军中无人见过廉庄的模样,她的目标又一直都是我,所以我没有让人去,而是自己亲自去寻。
奈何范围委实的广。
只是凭借着先前的记忆,一步步地去探索着。
总想着廉庄既然希冀我主动去找她,那她也不会等待得太久。
却忽略了,在这场焦急的游戏当中,处于劣势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廉庄若是玩心越重起来,自然看到我找不到她人的样子,也是会觉得有趣。
弱肉强食,实在令人大大的满足。
一连过了好几天的功夫,都没有丝毫有关廉庄下落的消息。
时日,刚好步到一个熟悉地方。
是当日风长与殷练将我扔下的所在。
我微微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好歹是找到了这里,再继续下去,必然也就是找对了方向。”
翁六神色却忽而一凛。
他将我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
枝叶轻颤,发出悉悉率率的细碎声响。
眯着眼看去,可隐约瞧见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里藏着一个人。
我心中亦是警铃大作,拉住了刚踏出两步的翁六,嘱咐道:“万望小心。”
翁六点头,屏声敛气地往前走去。
我凝神,眼珠儿错也不错地贯注着那里的动静。
灌木丛仍在颤抖着。
新发的蘖芽颤巍巍的,交叉纵横的枝干打架似的一争向上伸展的空间,为此形成紧密的网,是以看不大清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在那里。
翁六已经凑近。
然而那人竟像是无知无觉。
灌木丛颤抖的声音愈发的清晰。
甚至我站得远,耳朵稍稍一竖,还能够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
心下越见奇怪,只等着翁六将人的庐山真面目一揭。
但是但翁六刚伸出手去扒那丛灌木时,里面的人却一下从侧边翻滚了出来。
我定睛一看。
心中为之一骇。
“白子墨?”我惶惑出声,看向了同样不解的翁六。
但是白子墨却并没有听见一样。
只见他脸上出现两个极端……白的已尽透明,黑的却如墨染一般。
我从未在此人脸上见过常人一般的血色。
现在更是没有。
不仅如此,他整个儿人痉挛着,手臂上青筋直暴,指甲盖已经被他硬生生给掰断了。
然而脸上还是阴阳对分,一黑一白的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现在,却也明显感知得到他正在忍受着十分难耐的痛苦。
因我从前也曾经历过非人折磨的苦痛,所以深知被极大的苦痛包裹时,人会下意识地做出什么来。
会自残。
用更大的痛苦去遮掩难忍的苦楚。
我与翁六皆不清楚为何曲五一直苦寻不得的白子墨会突然出现在此,更是不解白子墨缘何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虽然最初时候怀疑过可能有诈。
无奈在见到他不断地去硬掰自己的手指甲时,却也不禁感同身受一般的疼。
与翁六两相商议,犹豫了片刻后,我还是决定先将白子墨带走。
白子墨晓得的事情,不会比廉庄还少。
不知为何,我就是如此地笃定。
笃信着,若是找到了他,廉庄在哪里,便也就不再重要了。
因为白子墨会给我想要的答案。
他一向都是这样的胜券在握。
翁六虽然心底还是放心不下,生怕会是白子墨,亦或是鬼医世家的阴谋,故意在我们的半路上设伏……
但是究竟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翁六妥协了我的决定。
让我离得稍远了些后,翁六主动要去将白子墨架起来。
却在靠近躬身的瞬间,不知打哪里飞来的一颗石头,重击了翁六的膝盖。
翁六眉目凛然,连连后退了数步,警惕地奔到我跟前,向四周不住地张望,将我护着。
手里打了一个手势。
要我小心。
我心中戚然。
果然是有阴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