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入体,在体内反复噬咬,疯狂地活跃着,钻心刻骨的痛楚令人不由得弯下了腰身。
将桌上的盒子都打落在地。
师傅难得的耐心,躬身将那雕花刻叶的盒子拾起,然后快速移动至娄高远的身边。
“前辈竟连自己的爱徒都能下得去手,莫怪能够对苗疆如此毫不留情。”
娄高远死咬着牙,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唯有一颗接一颗的豆大汗珠,暴露了他此刻的剧痛状态。
师傅不答他的话。
径自将他的脚骨接好,却因手骨严重过分,微微皱着眉,迟疑了许久,才将他的伤势处理完毕。
疼到大汗淋漓。
浑身都是汗水黏着。
但或许因为噬心蛊已久不在我的身体之中,而师傅原先养育这三只,就是为了防止噬心蛊对我的保护作用,加上我原本的特殊体质的抵抗。
如今这三只蛊虫的发作竟然延缓了好一段的时间。
就连师傅都忍不住露出讶然神色。
“师傅不若再动一动手……给徒儿一个痛快……又何妨?”
我不想死,这一段时日,是我最想活下去的时候。
可偏偏,无论何时,总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包括我最是亲近的人。
师傅愣怔住了,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后,却又说道:“圣女自当死于巫神的惩罚之下,因炼化蛊虫不成而亡。”
如此,才可让苗疆子民彻底相信,他们最为信奉的巫神已然不再庇佑于他们。
我勉力扯了嘴角,蛊虫在体内肆意窜动,腑脏奇痛难忍,击溃着我辛苦维持的冷静。
娄高远已被师傅使了法子昏睡过去。
我的目光看到了师傅眼中一闪而过的于心不忍。
他仓猝地笑起来:“你我好歹二十多年的师徒情分,你这一死,必然会得到苗疆万千子民的悼送。”
生前身后,他都给我考虑得周到了。
“多谢师傅……”话到嘴边,又咽下。
鼻沟处一热。
已淌出乌黑的血来了。
鲜血流出,更引得体内蛊虫躁动不已。
以我精血饲养,对我的血液自然敏感万分。
更为剧烈的痛楚袭来,脉搏渐渐地沉滞起来。
连带着脑部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让人觉得晕晕沉沉的,分明感知到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却再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邵嵩……”
骤然间,一声厉喝传入耳中。
紧接着,便见到一个伟岸身影出现在眼前,手提着长剑,转腕间已然直逼于旁侧在静等我彻底失去生息的师傅。
师傅虽然不甚敏捷,但到底此地是他的地盘。
外面有人闯入,他不可能没有半点儿的察觉,也绝无可能毫无应对之策。
当即闪身躲过了。
但利刃朝他刺去,招招狠厉,几次险中他的心口,却又被他避过,将肋下衣裳都给挑破。
而后不知他触动了哪里的机关,人很快地消失在视线当中。
我蜷缩在桌子脚下,靠着桌脚得以支撑着如今乏力的身躯。
因头脑混沌,剧痛袭身,勉强睁开了眼,却喊不出一句话来。
“洛娥,你找死吗?”他咬牙切齿地将我抱了起来。
我视线忽地朦胧,却还是扯着他的衣襟:“娄高远……”
周身温度骤降:“自己都要死不活,还有闲工夫管别人,洛娥,你真是越发好本事了。”
又向前走了几步,不甚想要搭理我的意思。
却又猛地顿住了脚步:“自会有人来替他收尸,你着什么急?”
但药王谷中危险重重。
荣靖能够带着人闯进来,却也未必能够走得出去。
一路刀剑横空飞来,亦或是其他的什么飞镖暗器。
更甚连空气中的气味儿都没放过。
“空气中有剧毒,你若是呼吸进去了,便连自己也搭进来了。”我伸手去推着他的胸膛,道,“荣靖,你放我下来,自己走罢。”
横竖师傅出手,这三只蛊虫必然就会要我的性命。
既如此,我没必要再连累于他。
荣靖却紧了手:“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明显地不悦,“洛娥,你可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你敢私自跑来这里,我还没和你算账,你现如今又想作甚么?”
真是不要命了!
我明明都说了,空气中含有剧毒,他竟还敢开口说话。
无奈实在是疼得厉害,脑袋伏在他的肩头,讽刺一笑:“什么孩子?荣靖,那不过是我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有身孕。”
话音落下的瞬间,荣靖的身躯已僵硬住了。
但下一刻,荣靖抱紧了我,默然地往前走着,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所幸他还是敛了鼻息,全靠着自己内力来维持。
“荣靖,我说真的,我根本就没有身孕,而且如今身中蛊虫,就算你将我带了出去,我也不可能活着,所以你……”
就自己离开,凭你的本事,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
但荣靖没让我说完。
自己气冲冲地朝我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但师傅摆明儿了不想要我们离开这里。
毒雾渐浓。
就算不靠着我的敏锐鼻子,仅凭眼力,都能察觉得出,空气中异于非常的变化。
荣靖虽晓得机关术的技巧,但师傅却依赖着药王谷的天然地势,加上自己对药物的研究,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
又怎能够轻易脱身?
蓦地,荣靖将我放了下来,极是认真地盯着我瞧,上上下下都看了个遍。
最后替我抹开了从眼睛里流出的血水。
“我原是百毒不侵之身,这点子毒雾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身体被剧痛折磨着,无可奈何倚着他,我说,“荣靖,这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来淌这浑水的。”
他想借药王谷和白子墨合作,师傅先前就已给了他机会。
如今,荣靖应是没有什么理由还来药王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若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已和他坦白了,这一切不过是用来欺瞒于他的。
他就该立即放手,不是吗?
“荣靖,我只有一件事,求你将娄高远带回去。”
我不想在自己做出了牺牲之后,却连娄高远的性命都留不住。
荣靖缄口不语。
若非是如今环境所限,恐怕他得要给我骂一个狗血淋头不可。
荣靖神色间瞧不出什么,也不知他是答应还是拒绝。
总之他把我放在了地上,之后手指用力在我身上一点,确认我再动不了,也跑不到哪里去了后,自己便转身离开。
“荣靖!”我喊住了他。
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在荣靖渐渐离得我越来越远的时候,这种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
但荣靖头也没回,脚步只略顿了顿,便迅速地点足而起,借着地势很快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