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才因冰晶玉一事而让我宣读惩治司宝房的旨意,后脚便让我毁去那些冰晶玉。
人人都在怀疑是我盗取了冰晶玉,我这一毁,倒真是坐实了罪名。
九十九粒冰晶玉,都被荣靖装在了箱子里面。
而我一个瞎子,要怎样才能瞒过众目才能悄无声息得销毁?
索性就如荣靖的愿。
我将装有冰晶玉的箱子搬到了未央宫中庭的空地上去,当众用了一把重锤将其击碎,而后再以荣靖提前交给我的药水洒上去。
滋滋的玉石爆开声响起。
那些冰晶玉绝无可能幸存。
所有目击者皆是证人,却唯独我这个当事人,什么也不能瞧见。
我将冰晶玉销毁了后,此案也就此了结了。
司宝房因罪受罚,永巷所有经手之人也未能免责。
却偏偏嫌疑最大的我,什么后续也没有,还成为了皇帝身边的贴身宫人。
岂能不惹人怨?
但我有更深的疑虑。
若只是一干因冰晶玉一事而受到牵连的无辜更加憎恨于我也便罢了。
偏现如今,还正赶在这后妃进宫的当口儿。
荣靖此次拢共封了十人,除却二妃一嫔,外加一个婕妤之外,其余的便悉数封为美人。
都是朝廷当中有名有姓的门阀大家。
我对大岳的官僚等事,从前是全然陌生的。
如今对此知一知二,还全要仰仗此前,我误以为荣靖身死,想要回到大岳来为他将后续处理干净,在路上恶补了一路。
所以现今的我,倒也有几分像是大岳人的模样。
加上身为帝王的贴身女婢,当然也要对他的后妃做做功课。
也知道,此次进宫的后妃当中,最沉不住气的,当属封为婕妤的林染衣。
从她进宫后做的第一件事,我便也看得出来了。
她们前一夜被迎进的宫,翌日一早,林染衣便已找着机会来和我碰面了。
原因不为其他,只因冰晶玉一事。
原先她也可以得到荣靖亲送的冰晶玉打造而成的饰品一套,却因为我而坏了事情。
她怎能够不恨?
即便旁人也同样没有了,但林染衣明显地对此更是耿耿于怀。
林染衣在路上拦截了我。
我目不能视,自然也就不知道周围的情况,只是本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荣靖短了一瓣心脏,长期的劳累,身体必然负荷不住。
我只能趁他上朝的时候,去医药房里取几味药,同他最爱饮的秋浮玄露一齐备好,放在他的案上。
这条来回的路我原先和福如海问询过,他也给我挑了一条来往的人较少的路,还让人带着我走了几遍。
我对这路熟悉得很,平素是没有什么贵人会打这里经过的。
可偏偏……
便是在回来的路上,林染衣身边的丫头撞上了我。
“好个大胆的奴才,竟将茶水都洒在了婕妤娘娘的软烟罗上。”
她一说婕妤娘娘,我便知是林染衣。
林家并不算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出过几位大将,为大岳抛头颅洒热血过。
是以也颇得重用。
有人给她撑腰,何况不过对付我一个小宫女,林染衣底气自然的足。
我跪倒在地,还来不及去收拾摔落在地上的碗罐等物,便已听得林染衣的不屑从头顶传来。
“我还当是什么厉害人物呢,一下便让圣上收到了身边伺候,再怎么说,也该有点儿本事的。”
“抬起头来我瞧瞧。”
我仍垂着头,脑中不断思索着该怎么将这煞星应对过去。
林染衣却已经不耐烦了,吩咐道:“青苓,给我把她的脸抬起来。”
青苓下手重,直接扣着我的后颈与下巴,强硬地将我的脸庞仰起来。
林染衣一时不语。
我不知她作何神色,只是记得福如海所说的话。
那初代复容水硬生生将我脸上因刻骨转生术而产生的伤痕从脸上剥离,后来太医又极力补救了。
凭借那复容水的厉害,我也曾暗用手抚摸过,倒并没有什么突出痕迹。
想是已经好完全了。
林染衣猛地一掌打在了我的脸上,怒喝道:“果然是个狐媚妖精!”
便连原先扣着我下巴的青苓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住,双手立时从我脸上脱掉,就势将我推倒在地。
“你可知,你方才撞了我的婢女,将原本我要送去给各宫娘娘的软烟罗毁坏了,是多大的罪?”
那软烟罗难得,只欺我我个瞎子,究竟是不是真洒在了上面还是两说。
可她们一口咬定了,我将那些软烟罗毁坏。
也真是百口莫辩。
我将声音极力放得平稳,想她再怎样,也不至于刚入宫便拿皇帝身边的宫女开刀:“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到底也是看得多了,屈膝伏小的事情做起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林染衣轻笑了笑:“我听说,你之前也毁坏过冰晶玉,是吧?”
“……是!”
“那就得了,你这双手,毁掉的东西可太多了,本宫要是不管管,只怕你就更是管不住自己毁东西的本事了。”
话语落,青苓猛地抓住了我的双手。
目之所及,皆是黑暗,我不知她们想要做些什么。
但被紧紧握住的双手,却让我极度的不安。
腕上被人用力地拉着,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跟着那力道而去,直到青苓站住了,我方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
双手仍是被她紧攥住了。
她话说得令人毛骨悚然:“可惜这一双手生得这样的好看,可惜,实在可惜……”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就已按着我的手强压向下……
啊……
底下是锐利的石头。
青苓直接让人按住了我挣扎的双肩,将我的手狠狠戳向那些满是棱角的地方。
林染衣的声音里透着快意:“一个双手废掉的奴才,想必也再伺候不了圣上了,不若本宫帮你……”
林染衣的话未说完,却听得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住手!”
是福如海。
但紧接着的,却是林染衣慌乱的问安声:“圣……圣上!臣妾参见圣上。”
一片的跪伏声起。
被吓住的着急音色已无,取而代之的,却是柔媚入骨的婉转鹂音:“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将臣妾打算送去各宫的软烟罗毁了,还出言不逊,臣妾一时气恼,便忍不住罚她,还请圣上恕臣妾的罪。”
她并没有说明我的身份,像是不知我是在荣靖身边伺候的人一般。
如此一来,也就将自己是蓄意来找我麻烦的因由避开了。
甩手得干干净净。
一个后妃,惩治一个出言不逊的犯错奴才,再怎样,都不为过。
遑论她还自请罪责了。
这样好的认错态度,又是才进宫的新人,谁还肯真的罚她?
话术之高明,也是叫人望尘莫及。
但荣靖说出口的话却更是骇人:“是该罚!但谁让你这样私下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