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些尸身要怎么处理?”
半路,翁六将马车停下。
宋甜儿扶着我走下车来,替我换上了一双新鞋。
那烧焦的味道还是不绝。
我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统共有多少具?”
“六具!”翁六回答得认真,“但先前来缠住我脚步的人不过三人,再多的三人,我不知是不是后来赶过来的。”
“我知道了。”
我正欲开口让他将人都尽埋了罢,却冷不提听翁六突然道:“姑娘,其中一具死尸手上,握着一块镶有珍珠的玉坠。”
珍珠镶玉坠子!
是荣靖从我脖子上取走的。
是那些杀手得手后从他身上搜寻得到,于是想要顺手牵羊?
若否,如何会出现在一具尸体的手上?
我道:“将它取来给我瞧瞧。”
又或许只是巧合,天下间并非只有那一镶珠玉坠。
思及此,我更是迫不及待要确认一下,那杀手手中的镶珠玉坠是否为原先我所持有之物。
翁六不能知道我所想为何,但却也很快将那坠子放在了我的手心。
珍珠上有划痕,虽然曾遭烈火灼烧,但珍珠与良玉皆是耐火上品,除却有烧焦碎末附在其上,余者还是可以勉强辨别一二。
可越是在手心当中摸索,我便越是难以遏制的颤栗。
心寸寸地渐沉了下去。
“姑娘?”宋甜儿及时搀住了我后退的身躯,出言担忧探问。
我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心脏处有什么东西也随着这口气散去,平白空缺了一大块。
我说:“没什么,就将这些尸身都埋在此处罢。”
我还是不愿相信,荣靖的尸身就是这六具死尸之一。
即便……即便是,我却还是没有办法将他带走。
此处是先前我让翁六埋葬小鸠儿的地方。
若是……荣靖真身亡于此,或许,我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将他们两个都收埋在此地。
两个皆与我纠葛万千的人。
我能做的,唯有这一件事。
现实不允我有太多的时间去浪费在伤春悲秋之上。
等翁六将死尸收埋好后,我将那镶珠玉坠收在怀中,便让翁六带着我们朝港良城赶去了。
我的容貌太过引人注意,恐平惹太多是非,没有办法直接进得城去,只能让翁六去将谢萍萍请来。
谢萍萍倒是比我还要着急,早已收拾好待我到来。
翁六一去,轻易就将她带了过来。
见了我,谢萍萍便直截了当道:“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待要如何去做呢?”
“今夜,我需要你的那些部曲闯进北竞王府中,不管怎样,将王府弄得越乱越好。”
谢萍萍“唿”地站起来,拍桌道:“怎么可能?若是被祖皇叔查出来,他会迁怒于我的。更何况,若是伤到了祖皇叔……”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我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将那些部曲的家人安顿好后,让他们在行动之前,将所有与公主府有关的一切处理干净,便再不会有人能够查得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若是公主害怕会伤到北竞王,尽可在之前就将这一切都安排好,只让他们将王府掀乱,不要危机人命就可。”
谢萍萍还是千万个不放心:“可让王府乱起来,与那幕后之人有什么干系?你该不会告诉我,祖皇叔是那幕后之人罢?”
我嘴角噙着冷笑,却莫名觉得有些酸涩。
“我只答应为公主铲除掉那把握公主秘密的人。其余,并没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和公主交代清楚。”
我开门见山,将话都说得清楚:“若是公主不肯信任我,那便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谢萍萍没有必要彻底明白其中利害。
我也并没有打算让她知道谢梅与徐卿文之间的恩怨。
他们两人之间会有如此奇怪的关系,莫不是想要保全王府与徐家。
若是谢萍萍知道了,凭她的性子,怎可忍受谢梅竟心属徐卿文,还是一个晓得她是石女秘密的徐卿文?
届时,哪怕我除掉了徐卿文,谢梅也必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这不是我所乐见的后果。
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多说了。
谢萍萍没了主意,也便只能听我的话,乖乖下去准备了。
一直等到了深夜时分,估算着到了时辰,我便让翁六离开了。
他得趁乱去清阁将徐卿文给我带出来。
我不能谅解徐卿文对我所做的一切,尤其是,在我因谢梅求情,已放过她一次的情况下。
她仍旧执迷不悟,不知改悔。
翁六向来忠心,本事也大。
从先前他能从王府包围中带出我,就可以窥见一二。
更何况,他还是谢梅信任之人,我自然放心重用。
一夜都在等待,无尽的等待。
宋甜儿给我披了件披风,细心道:“姑娘还是先睡会儿罢,等翁六将人带回来,我再喊姑娘起来不迟。”
我不答反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五更了,熬过了五更,天就快亮了。”
“是啊,五更……”
只要熬过五更就好了。
可一个五更过去,还有下一个五更在等待着降临。
我让宋甜儿去找了些红丝线过来。
宋甜儿尽是困惑不解:“姑娘要红线作甚么?”
却还是找来了,又说:“若有针线活儿,姑娘交代给我就好了,姑娘现在眼睛不便,何苦麻烦?”
我笑着接了过来,将那红线理顺后,让她帮着给我捏好线头。
我道:“长夜无聊,我想编一个穗子,用以接那一个坠子,免得大意时候弄丢了。”
我说得很是寻常,将前半夜里所有的焦虑急躁都化在了那一根根红线当中。
仿佛丝线就是困扰我的问题,一旦理清了,那些烦恼也便不复存在。
宋甜儿没有再说话,安静地帮着我理着红丝线。
一根根分好,打一个结后,我便开始编织起来。
不时地问宋甜儿:“可是线没有拉紧,总觉得这里编得似乎不太好看。”
一面拿手摸着,那穗子编织的形状是我按着荣靖惯常喜欢的纹样设想的。
但毕竟患有眼疾,即便料想当中应当怎样好看,可实际上怎样,我还是不能亲眼见到。
宋甜儿笑着回答:“并没有,姑娘的手很巧,怎样都很好看。”
一言一语间,将那原本紧张的等待氛围消退了不少。
屋外有鸡鸣声响起,我手里扯着的线猛然断裂。
“姑娘?”宋甜儿紧张大叫起来。
我让她将丝线收了下去,心中却是再等待不得。
“甜儿,你现在立即进港良城,往文昌公主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