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梅身为北竞王,其身份之特殊,自然让人忌惮,也容易叫帝王猜疑。
荣靖就是算到了这一点,才能用徐卿文要挟于谢梅,让他放我离开。
现下,谢梅跪倒在我的身前,为了替徐卿文脱罪,用往昔人情来要我做一个抉择。
徐卿文曾处处想要置我于死地,但谢梅,却是于我有着再造之恩的师兄。
老天总是喜欢这样叫我做出选择。
僵持了良久后,我转过头去,轻声道:“荣靖,我跟你走。”
“师兄,你既事事都知道清楚,那便请你看护好她,若是将来,再有如此境地,我未必能够放得过她去。”
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徐卿文几乎从多年前,便将我的一切都收纳于掌中,这让我不由觉得心惊胆寒。
可是我又如何能够拒绝谢梅的请求?
我与荣靖两人,想要从赤国走出,并不容易。
谢梅却委曲求全,软下膝盖,莫不是因为徐卿文。
倘或我现在纵容荣靖取了徐卿文的性命,我了解谢梅,虽他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事来,但对于荣靖……
他们之间,早在先前,就因我而结下了仇怨,如今再添一个徐卿文。
即便谢梅再怎样的好脾气,我不否定,他也会有爆发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到来,荣靖与之相斗,会否得到一个好结果,我却是不能预测半分。
谢梅向来知我懂我,此际也不例外。
他道:“师兄明白了,阿洛,原谅师兄,也是一个俗人,并不能免俗。”
“师兄要护之人,从来都是一定会护到底的。”我微笑,“师兄说,是也不是?”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徐卿文,谢梅打定了主意要护,便会不余遗力地去做到。
他一贯的言而有信。
荣靖还是带着我走了。
我们连夜离开的港良城,谢梅已经将北竞王妃暴毙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我们尚未走得多远,就已听闻得沿路百姓在哀叹这一桩事情。
“这王妃倒是个福薄的,王爷这样的用情至深,在王妃死后,竟当众宣告再不娶妻,也是为难了,年纪轻轻的,这样的想不明白……”
“这算什么,我还听说啊,这北竞王爷将王妃住的清阁封锁起来,并不让人接近,生怕别人扰了王妃身后的清静。”
“……”
马车外,有行人正讨论着我的“死亡”。
谢梅一心倾慕于徐卿文,我“死”后,他又这样昭告天下人他的决定。
那么,一来,他不能人道的秘密再不会有人知晓,二来,他与徐卿文之间,总归可少了我,便减了一个隔阂。
纵使不能结为连理,却也不能见到对方娶妻婚嫁。
这就是徐卿文与谢梅的归宿。
车轮压过地面,辘辘而动,偶尔碰到了障碍物,便颠簸起来。
荣靖扶着我的身子,恐我因这崎岖道路而跌倒下去:“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徐卿文,他一直都在利用于你,你还在为他的放弃而难过吗?”
为了徐卿文而放弃我,为了徐卿文,甚至明知道我所受的一切,都是徐卿文所做,谢梅还是毫不犹豫地维护着她。
我张着唇,不愿与荣靖多说,却终于是隐忍不下:“这样的场面,不就是你辛苦求来的吗?”
“看到我被人背叛,遭人抛弃,荣靖,你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
胳臂上的抓着的手一疼,荣靖扳正了我的身躯,让我面对着他:“你就这样想我的吗?洛娥,你到底有没有心,我说的做的一切,你一概都看不见吗?”
我笑,却不知是因为脸上生肉还是怎么的,这笑牵扯着万分的疼楚。
“一个瞎子而已,你还能期盼她能可看得到些什么呢?”还是一个因他而复明无望的瞎子,“是那些血淋淋的曾经,还是现在,这些虚情假意的示好?”
我道:“荣靖,这可是你亲口说的,要我饱尝欺瞒背叛的滋味儿,要我不能好过……你自己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难道就因记得了我是阿水,所以你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吗?”
“荣靖,你还真是贱到了骨子里去。”
我恶狠狠地说着一切事实,真与假,早已经连自己也辨别不清了。
可却也瞒不过自己,荣靖他,所珍视的,不过就是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那个“阿水”。
水玲珑也好,我也罢,只要我们是他认定的阿水,他便可倾所有去付出。
而我,并不想自欺欺人地活成他记忆中的模样。
亦不能。
我不能再心软下去。
我与他,早便该断得干净。
荣靖被我的话语气得浑身颤抖,指节咯咯作响,捏得我吃痛:“你将我弄疼了。”
“你也会疼的吗?”他翻着旧账,手上愈发地紧了,没有松开的迹象,“在你一次次的欺瞒之下,用煎熬与悔恨来惩罚别人的同时,你可曾想过,别人也会疼?”
“是!若非徐卿文取我一瓣心脏走,我恢复了过往记忆,如何能够记起你就是阿水?又如何能够犯贱至此,只因你是阿水,所以将你所做的一切恶毒之事都尽数遗忘?”
只因一个阿水名称,他什么都可忘却,包括伤害。
他承认了。
或许他也曾对我动过几分的心,可那些悸动,却轻易被仇恨掩盖。
唯有一个阿水,哪怕他失去记忆,却也深深种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虽然先前只一个影像,让他误认了水玲珑。
可现在,却是完全地记得,阿水原是洛娥,他从前无论怎样也不肯相信的洛娥。
只是可惜,足以让他忽略一切的阿水,终究,却也不是现如今的洛娥。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挣脱不开,只得哽着脖子,说道:“所以荣靖,你想报复于我,却又因为‘阿水’,所以反复无常,呵……”
话声戛然而止。
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荣靖掐着我的手同时一僵。
四周情况不容乐观。
我屏息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朝着马车奔来,听脚步声,至少也有十数人。
马车骤停,车夫定然已出了意外。
有人在此设下埋伏,要取我们的性命。
咻……
冷箭嗖嗖从我身边掠过,荣靖拉着我矮下了身子,按着我的脑袋,冷笑道:“为了徐卿文,他竟可连你的性命也枉顾。”
“洛娥,他对你赶尽杀绝,你要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