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萍萍!
也对,今日她才是主角,合该出现的。
仿佛之前的所有湮灭,谢萍萍亲昵地拉着我的手,指尖轻轻擦着我的手心:“祖皇婶脸色真差,是不想要见到萍萍吗?”
“哦不对……”谢萍萍将声音拔高了,“萍萍险些忘记了,祖皇婶是看不见的。”
耳边已响起轻微的讨论声。
除了徐卿文和王府里的那几人,无人晓得我眼瞎了这一件事。
何况方才,都是谢梅牵着我的手一路走来,也并未和人有过相处,我戴着面纱,安静得恨不能遁形无踪。
自然不会有人疑心,那个传言中,深受北竞王爷宠爱的王妃,竟是一位盲者。
“萍萍别闹了。”谢梅将谢萍萍从我身边推开,护我在他身后。
谢萍萍微愠道:“萍萍可没有闹,今日是萍萍的生辰,祖皇叔可是要再罚萍萍一次吗?”
还将之前的事情记挂在心呢。
谢萍萍哪里就是甘于服输之人?
原先想着她或会因此而受到教训,现在看来,脾气只增不减。
谢梅被她的话堵住……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怎么样,都舍不得责备。
遑论谢梅原本就是容易心软的性子,向来都是宁可罚自己千倍,却从来舍不得怪人一分。
“你啊你……”谢梅没奈何,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谁敢罚你?”
“那不就对了,再者,萍萍也并没有说错啊,祖皇婶确实是不能视物,祖皇叔知道的,萍萍向来不说谎话的。”
谢梅轻轻握着我的手,似乎怕我多心。
我回握住了他,替她答道:“公主说得不错,妾身确实目不能视。”
此言一出,周遭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察觉到有脚步声正往这里靠近。
世上从来不乏看热闹的人。
堂堂王妃,让北竞王新婚一月闭门谢客的王妃。
竟是一个瞎子。
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师矿生而无目,自称盲臣,却大治晋国,晋始无乱政;左丘明双目失明,却被后人誉为鲁之君子……”我笑道,“今日妾身虽蒲柳之身,但终究王爷之妻。”
我笑得淡然。
既然这双眼睛注定不能好全,我便只能接受。
眼睛是好是坏,总归都是我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若连自己都弃嫌自己了,如何让人尊重?
谢萍萍究竟不能说出反驳我的话。
于是我接道:“妾身与王爷相互扶持,彼此成全,王爷深受天下人爱戴,妾身自然与有荣焉。”
谢梅与我,在整个赤国民众眼中,早已是恩爱夫妻的典范。
只有如此,谢梅的秘密,才能保守一辈子。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可谢萍萍却不吃这一套。
只闻她冷笑着,说道:“祖皇婶别生气嘛,萍萍也不是故意的。”
状似无意,她又提及:“只是前些日子,听说港良城闹了人命,似乎就和一个盲者有关。”
我的心咯噔下沉,隐隐已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谢萍萍已占得先机。
已有人很小心地问:“公主所说,可是那国公府家的六公子?”
“自然!”谢萍萍答得飞快,并将声音拔高了,“那吴国公府上的六公子,听说前儿在街上调戏了一位盲女,后来便惨遭毒手,据他身边跟着的小厮说道,那刺客将走时,说一句话。”
“你们猜猜,是哪一句话?”
“哪一句话?”
谢萍萍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臂,将我与谢梅握着的双手分开:“祖皇婶不想要知道吗?”
我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宋甜儿恰好接住了我欲倒的身躯,带着我离谢萍萍远些了。
我道:“今日是公主生辰,这样的好日子,公主怎么倒说起这些事来了?”
谢梅也觉出异样来,帮着我:“是啊,萍萍,眼瞧着吉时就要到了,嬷嬷们定然都在找你呢,你还不去准备吗?”
谢萍萍跺着脚,撒娇般:“不嘛,祖皇叔,你就让我说完这个故事。”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快去准备,等笄礼结束后,你要怎么说都行。”
“可笄礼过后,准就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呢。”
谢梅更觉不解:“什么机会?”
谢萍萍故弄玄虚,偏生不答。
等她走到我的身前时,谢萍萍一把拉住了我,不再给我推开她的机会。
只听她笑道:“那刺客说啊,怪只怪,你偏偏要去招惹一个女子,一个……面上刻有‘娼’字的眼盲女子。”
她话落的瞬间,我脸上的面纱已被他准确地扯了下去。
我根本反应不及。
加之眼前一片漆黑,就连伸出去的手,亦只能捕捉得一场空。
谢萍萍早已经笑着跳离我极远。
谢梅箭步冲了过来,把我护在怀里,低声斥道:“文昌你太胡闹了!”
他向来只有在气极之时,才会喊她的封号。
我没法儿看见别人的神情。
但约莫也是明白了些什么。
国公府的六公子,面容被毁的盲女,调戏,杀害……
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傻子也能想象得出,究竟是怎样的缘由。
原来竟是有这样一场戏在等着我。
谢萍萍不甘心地道:“现如今吴国公一家满城地在搜寻那个女子,到底那六公子是一条人命,萍萍究竟不能袖手旁观。”
“港良城中盲人几何?盲女几何?有了刺客的口供,想要找到凶手,岂非简单?”谢萍萍话语渐渐犀利,“但吴国公却迟迟不肯将凶手捉拿,也不愿告知世人,那个残忍恶毒的凶手究竟是谁。”
“各种因缘,听了我的话,想必在场众人,应该有所明白了罢?”
无非就是,那盲女一国王妃,竟是堂堂国公一府,宁愿让自己小儿含冤九泉,都不肯去对付。
已红口白牙地,便咬定了我是杀害那人的凶手。
谢萍萍说得这样明白了,只差一字一句地将这些字句说出。
谁不如明镜儿一般地看着?
谢梅自然知道我绝不是凶手!
我就在他的王府里养伤,身边接触过些什么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明了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若一个人当真惹怒了我,我要的,远远不是他的性命这么简单。
暗地里派人去刺杀?
天大的笑话!
哪怕是我未曾将遭人纠缠之事告知他,他也绝对会以所有的信任交付予我。
谢梅给我披了一件斗篷,用那宽阔的帽檐遮住了我的脸。
我埋首在他胸前,只听得他的声音坚定,始终维护着我:“她不会杀人,正如小王不会让她蒙冤一样。”